丑小丫

第八章 血和泪

农村里的人,平常实在是没有什么娱乐活动。

想要过得jing彩一些,就要自己组织节目。

村里有几个年纪稍大的青年,就定期在会场举行一些聚会或者晚会。无所事事的年轻人总是很乐于参加。

二哥的小团体比较固定的有六七个,包括牛头(他长得一点都不像牛,只是因为姓刘,便被叫做了“牛头”)、阿宝、洋人笑(杨仁孝)、阿弟(这是他妈爱叫的小名)、胖子,还有一个长脚——就是我二哥了。因为他长得太高,长手长脚的,因而得名。当然还有表哥,总是和二哥一起混的。他也有外号,叫做嘉应子。取的是他名字的谐音。是一种很出名的腌制果品。

他们参加了村里的大型聚会之后,认识的人——主要是女孩子,就更多了。

大哥和大嫂几天前带着孩子到爸爸妈妈那儿去了。新楼那就只剩下二哥一人住。他也乐得zi you,几乎晚晚聚众狂欢。

但是中午,他们通常都到其中一人家中去吃饭喝酒。农村人客来客往最是寻常,只要不是农忙时节,家长们自己也会走亲访友。招待客人也简单,泥鳅田螺小鱼田里河沟边就有,红酒更是家家必酿。反正这顿吃你家下顿吃他家,没啥好计较的。

二哥经常在外面喝得脸红红的回来,也经常带着朋友喝得脸红红的离开。我看习惯了,只要他不要喝醉,也不说他。二哥的酒量是很好的,从来也没有醉得神智不清过。

出于遗传,我也是很能喝一些的。只是小时候有一次家里办酒席请客,我夜里肚饿和小姑姑到厨房找吃的。吃的没找到却发现了一大壶老酒,你一口我一口地喝光之后醉得一塌糊涂。从此我就闻酒sè变,再也不肯轻易碰酒。到现在过去多少年了,还是没法调整过来。

那唯一的一次醉酒,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第二天妈妈跟我说:“昨晚你吐了,我上来看你,你还对我说你很好,一点事都没有,陪我聊了半个小时……你都不记得了吗?”

我半点都不记得了。我甚至连自己吐过都不记得!多么可怕的事!

那以后我的胃就强烈的拒绝酒jing。虽然有时会和二哥一起出去玩,但是凡要喝酒的场合我总是找机会避开。实在避不开的,也只推说不会喝——若是我哥的朋友要我喝,自然有两个哥哥来替,倒是不用担心。何况他们似乎从来不会勉强我。

童年酒醉的经历,让我知道,有些人喝醉了,别人是一点都看不出来的。爸爸和我都是这种人。

因为爸爸爱喝酒的缘故,我很留心人酒醉后的反应,以防他几时醉了我们都不知道。就这样,居然让我学得了一个本领:大多数情况下,我都可以分辩得出一个人是不是真的醉了。

爸爸酒醒后曾告诉我说,虽然他常常喝醉,可那是在家里很放松的缘故。只要他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能醉,哪怕身体已经醉了,也一定能保持神智清醒。

我没有试过,可是我相信。不是有句话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吗?反过来想,也就是人不想醉就不会醉的意思。

我说过,我家的新楼位置有点偏。虽然离大路只有几十米,但是门后就是河,河后是大片的果园。房子的左右都是灌木林,对面倒是人家,正好隔住了马路。

二哥又和一群人出去吃饭去了。我自在家吃完饭,收拾好厨房后,不想睡,独自一人来到新楼。

拿起钥匙开门,打不开。

再试,还是打不开。

心里有些奇怪:锁好像没有坏啊!难道里面有人?把门反锁住了?听说有聪明的贼偷东西时会故意把门反锁,这样户主发现一时也进不来他就可以及时逃脱……

我轻手轻脚的绕到窗后,偷偷往房间里张望。

哪里有什么贼了?却是二哥和一个女孩在房间里。

那个女孩我见过几次,但没说过话,似乎是哥哥一伙最近在全村聚会上认识的。她看起来年纪比我还小,长得很有些漂亮。

二哥躺在**,闭着眼睛,脸sè是酒jing刺激的通红。那女孩坐在床边,一只手握在哥哥的手里,羞红了脸。

——之所以我确定她是羞红了脸而不是喝红了脸,是因为按我们这边的风俗,在酒桌上可以让女孩子喝酒,但绝不能让她喝多,更不能让她喝醉。否则与她同行的男子,就会被视为无能保护身边女xing的懦夫;或者是原本就心怀叵测、另有所图……

何况我看她对着哥哥的侧面表情,虽然她的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但是她显然十分清醒。

房间很大,窗户离床有几米远,屋内的两人低声说着话,我听不大清楚。也没有人发现,我就站在窗户外面。我有些犹豫:我究竟该不该敲窗叫门?这样的情形,我要是出现,似乎不太妥当。

模糊难辨地,我听到二哥说:“我喜欢你!”

然后他和她就抱在了一起。

电光火石之间,我的脑海里闪过了愤怒。

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大哥结婚之前,我就不小心撞到过大哥大嫂在一起。只是大哥和大嫂已经定婚,在我们这里可以视同夫妻,我撞到了只觉得不好意思,赶快退开就是。而现在……

“我喜欢你!”

哼,喜欢!就在不久前,有个人告诉我,喜欢不等于爱。

二哥不爱她,而且二哥是清醒的,他没有喝醉,只是装醉——就算他一句话都不说,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了,单看他的表情也看得出来。装醉是为了事后可以找到不必负责任的借口。

而这个女孩,比我还小!

我来不及细想,已经一拳打了出去。哗啦一声,玻璃窗破了个大洞,手上传来一阵刺痛。屋里的人愕然抬头,看到我之后,都呆住了。

我狠狠的盯了二哥一眼,走到了大门前等他来开门。

来开门的是她。我才走进大门,她就扑在我肩头哭了起来,眼泪滑下,滴在我身上。

她哽咽着说:“你哥他,喝醉了!”

我伸出左手拍拍她的背以示抚慰。但是我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我以前从来没有接近过她,也从来没有人像她此刻这般靠近我。但是我却清晰地感觉到,她在假哭。就算她是真哭,也只是因为被我撞到而感到羞耻。

我对她说:“没事了,没事了!”我偷偷的把右手藏在身后。手上的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身上是她的泪。一种温热,一种冰凉。

等她收泪离开,二哥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走路安安稳稳的,一点醉相也无。

我拿出手帕扎住手腕。伤口不大,但刺得很深,就在脉门附近,幸好没有割到血管。扎紧后血便流得少了。

二哥摇头苦笑。若不是被我撞破,今天他就将告别男孩的行列,真正的成为一个“男人”了。看了看我一手的鲜血,他叹了口气,说:“你……你真是傻!”

我毫无悔意:“她还那么小!”

“小?她比你懂事多了!你以为!”

或许是有些尴尬,二哥不再说我,转身也走了。

我没有再回嘴。我知道二哥说的是事实。血不流了,可伤口还在痛。我早已冷静下来。只看那女孩刚才急中生泪的表现,我就清楚的认识到,其实她根本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甚至有可能,她也知道,二哥根本就是装醉。

你情我愿的事,却被我一拳打破。

几天后,二哥把那面碎玻璃给换了。

我手上的伤好了之后,留下了一个小小的伤疤。

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孩。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一切就如水中的涟漪,风散后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