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铁瓷儿崩了（三）
洛艾和康康寂静地坐在公交车上，各怀心事的茫然看着窗外忽闪而过的亮丽街景，谁也没有肯主动打破这一刻的沉默。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对方开口，仿佛一天之间，她们之间密切的关系莫名地被无形拉远。
回到四合院的时候已是晚间八点多，这两人谁也没提起吃晚饭的事儿，反倒是默契地坐在一个沙发里，静静地酝酿该如何和对方先开口说话。
小苜蓿见亲爱的主人回来了，甩着小尾巴上前跳进洛艾的怀里，撒娇地翻滚着。
“康妹子儿……”
“洛妹子儿……”
两人异口同声，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接下面的话语。
“康妹子儿，你先说吧，我听着。”洛艾抚摸着苜蓿软绵绵的小脚垫，始终低着头。
“好吧，那我先说了。”康康从沙发里直起腰，坐正身子，“公司为你安排了单人公寓，你趁早搬过去住吧，别让公司替你担心。以后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别老是忘记吃饭；睡觉的时候把空调的温度打高一点；湿头发千万别睡觉；换洗的衣服及时处理……”康康像洛艾的母亲一样，好心唠叨起来。
洛艾没等康康把话说完，丢下苜蓿，侧身搂住了康康的肩膀，“康妹子儿，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和你分开，绝不！我们当初不是说好的吗？即使将来我们都成家了，也要把房子买在一层楼，绝不分开的。你现在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离开我吗？”
康康不动声色地将洛艾的双臂移开，面无表情地接着说：“洛妹子儿，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们都已经长大了，凡事不是我们上学那会儿所想所做了。没有谁能陪谁寸步不离地走完这一生，即使是自己的另一半，也不一定能相守到老，何况只是我和你之间的这点友谊呢？”
“这点友谊？这点友谊？康妹子儿，你把话说清楚了。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在你心里难道就只是这点友谊吗？我们自称过‘密友’，称过‘闺蜜’，还称过‘铁瓷儿’，难道这样的亲密友情，在你眼里只是这点友谊吗？”洛艾眼中泛起薄雾的泪光，稳定情绪地质问道。
“洛妹子儿，我说了，你不要再天真了。你相信这世上有无价的友谊是吗？我曾经也信，可我现在一点都不相信了。没错，我们两个人平日里好得就跟一个人一样，尤其是上大学那阵子，我们形影不离，衣服换着穿，食物互相喂……好多人都误以为我和你是‘百合’的关系，就连梅娘都时常翘着兰花指夸我们真是美好的一对儿。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都长大了，都步入了这个复杂深黑的社会群体。我们不可能让这社会适应我们，只有我们选择放弃自身曾坚持的一些东西来适应社会。”
话说到这，康康站起了身子，面向洛艾，“洛妹子儿，不，以后我不会再这样称呼你了。洛艾，其实自从你被赵宝康导演看中，出演《迷雾晨光》的女二号以后，我发现我对你就有了一些想法，那时候并不明白我具体心里想的是什么，只知道看着你在镜头前面大放异彩，我的心里很酸就对了。
但我一直告诉自己，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不该有任何想法。你的荣耀就是我的荣耀，我不该有心酸的感觉才对。可是后来呢？你又被找上门来的蓝姐给看中，顺利地进入了碧空经纪公司，紧接着又受到了专业的艺人培训，前赴台北参加歌唱比赛，还取得不错的成绩。虽然你最终因为自己的执着，放弃了本该属于你的很多机会，可你依旧是那么幸运。
从台北回来后，紧接着就得到了你的小说要被改编成电影的消息，并且你还在其中担任人物指导，能和那么多的影视明星平起平坐。你知道吗？每次当我跟在你身后，像个龟孙子一样帮你打杂的时候，你知道我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吗？
同样是尚美佳学院毕业的大学生，为什么我就非要低你一等？为什么你就比我幸运，博得那么多人的喜欢和支持？直到今天我才看清了，原来一直以来我都是在嫉妒你，非常非常嫉妒你……”
康康激动得两拳紧握，胸口起伏不止，抑制不住的泪水汹涌而出。
往往越是到事情的关键时刻，洛艾的可爱劲儿就浑然消失，换来的是一个沉着冷静的她。她也同样缓缓站起身子，可她的头依旧低着，直直地站在康康的面前，从凌乱的头发后头发出异常低沉的声音，“如果我现在说的没错，当初你说你心甘情愿想要做的助理，只不过是想借我做跳板，好进一步接触娱乐圈吧？”
康康身子一怔，她一直都把洛艾当做没啥脑子的可爱小孩，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没错，我当初确实是这么想的，只是当初并没有这么强烈，想跟着你碰碰运气而已。可是现在，我可以很直白的告诉你，我确实想借你这个有利踏板，来完成我想要的一切。”康康越说越来劲，往常从没有过的阴暗面，逐渐显现出来。
“你果然还是说了实话。这样也好，我一直有很多疑惑埋藏在心中不知该如何提起。既然你跟我摊牌了，那我也就好说了。”洛艾忽然间仰起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直线留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Sarry掌掴我的这件事被媒体报道出来，应该和你有关系吧？”
康康脸色突变，脚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她没想到洛艾的洞察力竟会精湛到这步田地，心中不禁生寒。
她故作镇静，露出不以为然地笑容，“没错，是我一手策划的。Sarry这个人心高气傲，向来以自我为中心，看不起身边任何人。在她来到片场的前一天，我找人在她耳边放话，说你是这部电影的人物指导，待人苛刻，严谨自闭。
一旦演员演得不到位，你就会上前劈头盖脸的将其训骂一顿，不管这个演员是否是大腕。以Sarry的性格，自然是听进耳朵里就当了那么一回事。
她当场就放言，在片场一定会给你个狠狠的下马威。于是那晚，我又打电话给《娱乐动向》的媒体记者，告诉他们第二天片场会有大新闻爆料。果然，他们是什么动态都不放过，第二天果然来到了片场，是我悄悄把他们带到片场的一个隐蔽处，所以……后面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洛艾的眼神里满是不敢相信的神色，她眼中带泪的大笑起来，笑得泪雨婆娑，“好啊，真是好一场戏。康康，你不去做导演，真是可惜了。不，当年你应该和我一起写书的，弄不好现在你的作品比我的还要有前途。我真的不敢相信，一直以来我最要好的好姐妹，竟会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拿我当诱饵，骗Sarry上当，然后顺利地完成你布下的局。康康，你真厉害，你真牛！”
“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康康恢复冷静，闭上双眼问道。
“就今天。”洛艾的眼神从康康的脸上移开，落到了康康放在茶几上的那个方便袋，“你今天有准备的带了一双高跟鞋过去，脸上的妆容也比平日里要精致很多。最主要的是你的内衣，你平日里从不会刻意地去穿一色水的内衣，逮到哪一件就是哪一件。可你今天为了能在导演组跟前完全的展现自己，有备的穿了这么一身黑色内衣配你带去的黑色漆皮高跟鞋。就凭这三点，我就料到了。”
“呵呵呵……洛艾，没想到啊，平日里我还真是太小看你了。以为你和Sarry那个家伙一样没有脑子，不过你比她可爱就是了。原来你的分析能力这么强，我和你在一块那么久了，你藏的够深啊。”
“当初你离开亚欧模特公司，也并非出于觉得那边没有发展前途吧？虽然你只是上一些小杂志，但给你的薪水也不薄。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我想你也不会辞职吧……”
“够了！不要再跟我提起亚欧！”不知道为什么，康康突然间暴跳如雷起来，她双手抱头，像是极具恐慌一般，身子一直往后腿，直到撞上了身后的冰箱，“不要再跟我提亚欧，不要再提了，我不想听，我不想！……”
也不知道当初康康在亚欧的时候受到了什么样的巨大刺激，会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
洛艾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所以见她反应如此巨大，她也震惊了，便绝口不再提“亚欧”。
洛艾看康康的样子，心生怜惜，上前想要保住康康，却被康康双手捂胸的动作给拒绝了，“你想干什么？不要靠近我，不要，不要靠近我……”
“康康，你这是怎么了？不要这个样子了好吗？答应我，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们以后在一起好好的，可以吗？在我心里，你还是大学时代的康康，我们谁都没有变。不要被这个社会给欺骗，我们要做最真的自己。”
“够了！少在我面前假惺惺了！”康康一声怒吼，吓得洛艾浑身一哆嗦。
外面的雷声也跟着凑热闹，轰轰作响，闪电时现。
康康从刚才的慌乱中镇静下来，耷拉着凌乱的头发，像贞子一样目露凶光的看向洛艾，“事到如今，我对你做了这么多错事，难道你还能接受我？我们还能像过去那样亲密无间吗？
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伟大，这样只会让别人更加反感你。还记得我用安眠药把你迷昏过去，然后代替你去和穆明拍摄MV的事情吗？那时候你能很从容的原谅我，就已经让我很不安了，如今难道你还想再次上演你假惺惺的宽容心吗？
洛艾，从今以后……我们不会再是朋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是碧空经纪公司的储备艺人，孟蓝看好的新人，而我现在什么都不是，我们今后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今晚我就会搬出这个四合院，这样你也可以心安理得的住进你的高档单人公寓了。”
“康康，你不要这样……”洛艾打内心深处舍不得这份经历时间打磨过的友谊，她相信康康还是和从前一样，并没有坏心。
“别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我们已经不再是朋友了，请你离开，请你离开我的房间。出去，快给我出去，出去啊……”康康揪起洛艾的衣袖，动作粗鲁的将她往外面拖拽。洛艾的身子拼命往后赖，却也不敌康康气头上的力气，最终连着那只小苜蓿，一同被康康关在了屋子外面。
雷声大作，夏日的暴雨倾盆而下。
洛艾站在门口那锈迹斑斑，且被腐蚀掉大片铝片的屋檐下，闷不做声地大哭起来。
哭声掺杂进这暴雨的“哗哗”声中，淹没不见。就连那多年的姐妹情深也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不带一点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