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婢难逃

第60章

“景王反了!景王反了!!”

凄厉的哭喊声在偌大的宫殿内回**着, 尖叫声与刀戈交织的声音不绝于耳。

太子已于一刻钟前先一步离开了紫宸殿被圣人请去蓬莱殿, 眼下大殿之内除了魏玹、宁王,两位皇子与公主,便是一些官员及其家眷。

魏玹拉着沈漪漪快速地朝殿门的方向走去,宁王急声叫住他道:“云卿, 你疯了, 别出去!”

魏玹的脚步却连顿也未顿,龙行虎步, 几乎是拖着沈漪漪将她带了出去。待二人匆匆行至门口,只见宽长的丹陛之下一片混乱, 尸身血海,短兵交接,禁军手中高举的火把映照着整个宫城上方的大半个夜空残月如血

嗖嗖的寒风如刀子一般冰棱棱的刮在人的脸上, 呜咽似鬼魅地送来几欲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

沈漪漪惊呆了,瞪大眼睛, 她从未见过这般景象, 这、这是要逼宫谋反?!

魏玹冷静磁沉的声音就在这寒凉的夜风中一字一句的传入了她的耳中,“待会儿不许乱跑,用力抓紧我的手,记住了吗?”

沈漪漪掌心一紧,滑不溜秋的汗渍令她握得有些吃力,忙将另一只手也抱住魏玹的胳膊, “记、记住了!”

魏玹深深看她一眼, 一把接过纪乾手中扔来的陌刀,快步冲着下方而去, 将她拉上马箍在身前, 大喝一声, “驾!”

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直奔蓬莱殿。

哀鸣声,求饶声,斥骂声在耳旁应着咆哮的风声滚滚后退,滚烫的鲜血溅到漪漪的衣衫上,她的身子不由打了个哆嗦,拽着魏玹的衣衫,将头死死地埋在魏玹的怀中。

“魏云卿!”

忽听前方暴喝一声,只见一身着黑甲的将军提刀纵马怒气冲冲而来,身后跟着狼狈的一干人等,正是右羽林将军独孤元。

独孤元前去蓬莱殿接应景王,却根本就没见着圣人与太子,惊觉计划出现大变故,忙要返身回来来紫宸殿寻景王与李祚,这会儿看见魏玹,方才犹如见到仇人一般大彻大悟,“齐王世子,是你接走了圣上!快说,圣上与太子究竟在哪儿?!”

一刀就朝着魏玹身下的马砍来,魏玹半搂着沈漪漪,一手勒紧马缰,另一只手将刀正对上独孤元的手中的戟。

两刃相接,“刺啦刺啦”火花直冒,不消片刻魏玹带领的几十个禁卫便与独孤元带来的羽林军混战在了一起。

魏玹并不恋战,很快便将独孤元斩于马下。

木已成舟,此刻最重要的是保护圣人,想必过不了多久景王与李祚便能回过神来,一旦摇摆不定的宁王决心与其联合,后果将不堪设想。

然而一队人走过一处幽静的密林深处,斜刺里寒光一现,骤然横出一把大刀直直朝着魏玹的头颅砍过来。

沈漪漪只觉脖颈后阴风一闪,还是魏玹眼疾手快,足底一蹬,便抱着沈漪漪从马上跳了下来。他护着她的后颈和后脑,两人一路滚到一棵老槐树下。

来者约莫四五十人,个个身上穿着羽林军才佩戴的铠甲,对着魏玹率领的金吾卫便厮杀了起来。

魏玹这队人马本就不多,先前又折在独孤元手中不少,眼看就要寡不敌众,纪乾一刀削掉一个羽林卫的脑袋,大声道:“世子快走,我们断后!”

魏玹略一点头,拉起沈漪漪的手便往密林中跑去。

沈漪漪脚步踉跄,使出吃奶地力气跟紧魏玹,她不明白,分明刚刚他们胜算正大,魏玹甚至将一队反军首领斩于马下,怎么眨眼之间就只剩两人慌不择路地夺路而逃,刚刚那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这厢正胡思乱想着,突然魏玹捂着胸口停了下来,神情似是疼痛难忍。

沈漪漪一看,大惊,魏玹的胸口旧伤复发了!

“世子!”她扶着他慢慢在一棵树上靠住,手忙脚乱撕下自己的衣裙给他不断渗出血渍的胸口包扎。

鲜血却仍旧染红了紫色的衣袍,沈漪漪看着双手沾满的血水,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怎么回事,你不是快好了吗,怎么会有这么多血?你是不是受伤了?”

哪知话音刚落,魏玹便浑身无力地半靠在了她的身上,险些要将她给压倒在地上。

幸而背后是树,两人倒在了树干上。沈漪漪惊呼一声,忙又死死捂住嘴巴,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她吃力地将魏玹的两条手臂都圈到自己的单薄的肩膀上,一只手沾满了鲜血的手在衣裙上胡乱抹了抹,去推他被风吹得僵硬的脸。

她胆子小,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怕得快要哭了,眼睛四处逡巡,颤声说着,“魏玹,你,你别昏过去啊,他们可能马上就要追来了,你,你圈紧了我,别撒手啊。”

魏玹微弱的呼吸喷洒在她的侧脸上,沈漪漪试探着走了两步,根本就走不动,他太重了,她整个人都扑倒在草地里,急的满头大汗,捧起魏玹的脸哭着问:“魏玹,你怎么不说话,你醒醒,别睡过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魏玹!”

直到此刻才发现她是多么的依赖他。

可魏玹垂着长长的眼睫,好似睡过去一般,一动不动。

没有办法,沈漪漪只好重新将他拖起来,又走了可能也就两步,他实在太重,两人再一次一道仰倒在地上。

这次沈漪漪还听到一声闷响,那是她的额头撞在石头上的声音……疼得她眼泪哗哗直冒,却只能捂着额头的大包龇牙咧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的是她似乎听到耳旁的风声中夹在着细微的脚步声,她不太确定是不是有人走过来了,四周太暗,树影幢幢,这时若是有人冲过来,她与魏玹必死无疑!

此时再恼恨与埋怨显然已是无用,沈漪漪一咬牙,死拽着魏玹将他拖到了树后,在魏玹身上摸来摸去,摸到一把匕首。

她扔掉刀鞘举在胸口,并拔下头顶上的金钗埋进地里,瞪大眼睛死死地看着密林的入口,屏住呼吸。

“沙沙”,“沙沙”,耳后传来极轻极轻摩挲声。

一个蒙面黑衣人离着两人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沈漪漪颤抖着攥紧了手中的匕首。

很快,那黑衣人借着风声的掩饰悄然举起了手中的刀,猛地对准两人劈来。

沈漪漪闭上眼。

“噗嗤”一声。

黑衣人低头一看,一把匕首准确无误地扎在自己的左肋下,鲜血涌出。

黑衣人不敢置信地,错愕地抬起头。

面前,男人冰冷的凤眸幽黑狠厉,俊美的面庞伤溅满了滚烫的血,却哪还有半分孱弱之态。

黑衣人心知是自己中计了,牙一咬破口中的毒囊便要自尽。

魏玹眼疾手快,倏然甩开握着沈漪漪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黑衣人的下巴,用力一拧!

黑衣人歪着嘴巴倒在了魏玹的脚下。

兔起鹘落,干脆利落

沈漪漪难以置信,手中的匕首掉下去,喃喃,“你不是,你不是……”

“我不是什么?”

解决完了黑衣人,魏玹重新握住沈漪漪的手,将她大力往怀中一按,一双滚烫的凤眸紧紧地凝视着她。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死吗,刚刚为何还要救我?”

“为什么不丢下我一人离开?”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对我恨之入骨吗,沈漪漪,为什么要留下来?

“我,我没什么可说的。”

沈漪漪反应过来,像他适才甩开她的手般狠狠将他往身后一推,眼中闪现恼怒之色,“魏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所以拿我当傻子?”

她刚刚以为他是真的要死了!!

“你别碰我!”

“你回答我。”

“我说了我没什么可说的!”沈漪漪气坏了,咬牙道:“以后我绝不会再随你入宫,你要死自己去死,我才不会陪着你这疯子!”

她不停地挣扎,手腕很疼,但魏玹就是不放,他真是很用力攥着,摆出一副不问出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沈漪漪烦不胜烦,这男人今日是怎么了,吃错药了?喝多了?

纪乾很快便带领着一队禁卫赶了过来。

原来适才不过是障眼法,为的就是揪出这个一直在暗中伺机浑水摸鱼的刺客。

纪乾将这刺客身上的所有物件尽数摸出来扔掉,亲手绑好后将他整个人都装进一只麻袋里扎好,请示主子道:“世子,叛军俱已悉数伏法,陈穆将军那里想必也拿下了景王,咱们接下来可要去请圣人?”

魏玹哪里在听纪乾讲话,他还在拉扯着漪漪纠缠不休,沈漪漪看着众人朝她瞟过来的古怪眼色,推了推魏玹急切道:“他们,他们在和你说话呢!”

魏玹能面不改色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般轻浮之举,沈漪漪却是做不到,她脸皮薄儿,不消片刻根本便窘迫得滚烫嫣红,咬着唇低下了头。

魏玹看了她片刻,眼下应是问不出她口中他想要的答案了。

没人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他慢慢松开她,抬眸时瞳孔却骤然一缩,突然攥住漪漪的手腕,将她用力推开,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与此同时,一支流矢破空而来,霍然地,狠狠地嵌入了魏玹的心口。

力道之大,撞得魏玹捂着心口连退数步,倒在沈漪漪的怀中。

而漪漪随着男人沉重强壮的身体一同坠到地上。

……

……

她呆住了。

她瞪大眼睛。

眼睁睁地看见那支锐利的箭矢自从她眼前劲然划过,扎进男人的心口。

而他竟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她从他的面前推开,替她挡下致命的这一箭……

“你,你为什么,为什么?”

泪水自眼眶中大颗的滚落,她颤抖着将手抚在他因骤然失血过多而几乎可以称作惨白的面庞上。

可是他紧闭双眸,呼吸微弱,长眉紧蹙,已是一语不能发。

这次不是装的,他是真的昏死了过去。

她将手指颤巍巍地抵在他的鼻间,忽有人捏着她的手臂将她扯开狠狠推倒在地上。

纪乾检查了魏玹的伤口,几个侍卫手忙脚乱地先给魏玹止住血,察觉主子气息尚在,纪乾先是松了口气,而后猛一回头,满脸厌恶地,用刀指着沈漪漪恨声骂道:“都是你这扫把星,若不是带你入宫,世子怎会出事?!你还有脸问为什么,自从你入了王府,主子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你还不快滚,滚开!!”

沈漪漪自满地泥泞中艰难地直起身子,污泥弄脏了她素白的小脸与干净的裙衫,在冰冷的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她哑声问:“他……怎么样了?”

无一人回答她,众人皆将魏玹围住其中。

少顷陈穆领兵而来,一见这场景,大惊,“这是出了什么事?”

“世子中箭了,不知是流矢还是有刺客,我已派人去追。”纪乾忙道。

陈穆便是当初沈漪漪在安国公主府门前见过的黑脸将军,如今在禁军中担任金吾卫将军,其父陈烈与魏玹共事多年,自魏玹回京之后两人私下便一直有往来。

此次景王谋反,陈穆事先听从魏玹安排,率领金吾卫镇压叛军。

陈穆点头,双眼扫过地上的娇弱女子时,剑眉微皱。

知她是魏玹爱妾,见她如此狼狈地伏在地上亦无人相扶,便主动解下身上大氅披在她的身上,隔着厚厚的衣衫将她从地上扶起。

“姑娘没事罢?”

“快去救救他,求你,救救他。”沈漪漪红着眼眶,哀求地看着陈穆。

被这样一双美丽含泪的眼睛看着,很难叫人不心软。

陈穆不忍去看,满地的鲜血,那箭射穿了世子的心口,只怕是……

但仍旧是沉声安慰道:“姑娘放心,世子,吉人自有天相。”

*

圣人从勤政务本楼上下来,惊闻景王竟然联合左右羽林卫独孤元、李祚与千骑将军谋反,险些晕过去。

太子亦是错愕不已,直到出去打探消息的梁文回来道:“齐王世子已与金吾卫陈穆陈将军合力将叛军镇压,景王未曾得逞,陛下与殿下放心!”

圣人由婢女扶着在榻上平息,闻言忙问:“云卿呢,他可有事?”

梁文尚不知魏玹身中致命一箭,立即回话道:“应是在赶来,圣人勿担忧,稍稍坐会儿。”

却说众将士合力将魏玹抬入附近的宫室,正巧赶上今日在宫中上值的是郭奉御,郭奉御拎着药箱急匆匆赶来,神色凝重地替魏玹拔了箭上药,吩咐人赶紧去尚药局端一碗参汤过来。

“郭奉御,世子如何?”纪乾与陈穆同时问。

郭奉御面现难色,半响叹道:“境况不太……好,还是去将齐王殿下与圣人请来,只怕再晚一会儿……”

纪乾肝胆俱裂,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竟在一瞬之间虎目含了泪。

宫殿内侍从端着染满了鲜血的热水与汤药进进出出,沈漪漪两只脚早已冻得没有了只觉,她想进去,却又不敢进,只能裹着大氅守在门口焦急地向里面张望着。

突然纪乾双目赤红,状似疯癫,举着刀怒气冲冲地从殿内奔出来,不及她反应,那明晃晃地大刀直直便朝着她就砍了过来,伴随着像是要同她拼命般嘶吼:“都是因你这贱婢!是不是主子死了你才甘心,都是你这贱婢!是你害死了他!”

是、你、害、死、了、他。

手一松,大氅从身上蓦地掉了下来。

漫天飞扬的细雪中,沈漪漪凄然一笑,闭上眼,晶莹的泪珠凝结在她长而纤丽的眼睫上。

好,她给魏玹偿命。

刺目的寒光映在她的眼皮上,那锋利的刀刃却并未割破她的咽喉。

是陈穆从身后抱住了纪乾,低声喝道:“纪乾,你疯了!她这条命就是世子救下了,你杀了她,世子不就白死了?!”

纪乾不甘心,红着眼死死地瞪着沈漪漪。

沈漪漪走上前,握住他的刀身,轻声说:“你杀了我罢!”

这时屋内发生一阵惊呼,“世子醒了!”

纪乾忙一抹泪扔下刀,扭头又跑进去。

饮过参汤之后魏玹清醒了片刻。

他隐约听到耳旁传来一个来自遥远国度的声音,似是梵唱,又似心灰意冷后的呢喃祈祷,“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愿用余生所剩的生命换能够再遇见她。”

另有一人轻轻叹息,“赌上一条命,值得吗?”

那人执着地说:“值不值得,总要试过才知道。”

……

魏玹慢慢睁开双眼,涣散的瞳孔看见圣人苍老清矍消瘦的脸上缓缓流下泪水,破涕为笑,“醒了,云卿醒了!”

就连父亲齐王也在,齐王半鬓已霜白,坐在身旁面色复杂地看着他,面带哀戚之色。

只稍一动作,胸口便如撕裂般地疼,但他仍是撑着望向门口,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

陈穆忙上前,在他耳旁轻声道:“她无事,你放心。”

魏玹又握住他的手,薄唇毫无血色,只凝眸望着他,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透过陈穆看着另一个人。

陈穆心中无限感叹,一向冷清冷性的人竟也有这般深情的一面,且这般的人一旦深情起来,那便是生死不顾,至死方休。

“我必护她周全。”陈穆郑重地道。

魏玹又阖上眼。

“郭岐!”圣人慌忙喊。

郭奉御赶紧过来摸魏玹的脉搏,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极烫,沉默了片刻后慎重道:“世子发了高烧,全看能不能熬过这一宿,若能熬过去,或许还有希望,否则……”面露不忍之色,摇头不语。

只怕凶多吉少。

圣人悲恸,不禁老泪纵横,抚着魏玹青白的脸庞喃喃道:“傻孩子,你何必去亲自涉险,朕已痛失一子,若再失你,朕该如何是好!”

景王谋反,他事先不知,自紫宸殿出来之后,原本是要回蓬莱殿,中途想到太子与景王近来愈发水火不容,便将太子一同叫去了勤政务本楼回话,却不想阴差阳错躲过一劫。

而景王先前起事仓促,并未及时得到圣人与太子离开了蓬莱殿的消息,等他打探到消息要带人前去之时,已是为时晚矣。

陈穆率领着金吾卫设计将左右羽林军尽数拿下,千骑将军杜衡临阵倒戈,斩杀李祚。

景王见大势已去,便带着府中几十个心腹扈从逃出玄武门赶往终南山,圣人已命人前往捉拿。

宁王赶来时,宫殿内四处传**着圣人的痛哭声,宁王心头一紧,待走近了才发现殿门口冰冷的雪地里枯立着一个背影伶仃的女子。

来不及多看,他暂压着心中的激动和喜悦装作忧愁悲痛的模样走了进去。

不论景王与太子、魏玹谁赢谁负,只要有人为此丧了性命,只要将这趟水搅得更浑,便是他大业所成更近一步。

在场之中除了宁王,最高兴的约莫便是太子。

本想明日一早诬陷景王谋反,哪想到这亡命之徒竟上赶着自投罗网,适才虽凶险得差些丢了性命,然景王一败,除去这么个心腹大患,太子心内真是欢欣不已,恨不得立刻回去东宫大摆宴席,彻夜狂欢方才狠狠泄了这二十年的心头大恨!

于是在场诸人中,无不各怀心思,唯有圣人最为情真意切,这一夜都未曾休息片刻守在病榻前。

齐王相劝,圣人只冷冷看他一眼,“四弟若要离去,无人相阻。”

齐王一哂,出去片刻后又匆匆回来,怜悯地望着圣人欲言又止,“景王……”

连素来稳重的亲弟弟都变了脸色,圣人的心不由沉了下去……

手心手背都是肉,景王虽反,可圣人从未想过要杀他。从小到大,他在这两个孩子身上倾注了无数的心血,当中若有任何一个出了事,对他来说都不啻于灭顶的打击。

于太子,他严厉苛责,悉心教导,盼望他能尽快成材。

于景王,因他聪明伶俐,能文善武,确实多有偏爱,循循善诱。

为人父母,怎能不想一视同仁,对待每一个子女皆是不偏不倚,又谈何容易?

如今一切辛苦努力尽付东流,可笑他竟还曾默许太子排挤景王,若非如此,或许这孩子也不会生就铤而走险之念!

圣人由梁文扶着踉跄着起了身,走到齐王身侧。

齐王艰难地,说出了一句话。

景王逃往终南山,于树下休整时,被亲信一刀砍断首级,身首异处而亡。

天旋地转,圣人双目瞪得直直的,揪着弟弟的衣襟,吐出一大口鲜血后昏死了过去。

……

所幸圣人只是昏迷了过去,淑妃命人将圣人抬到临近的宫殿,这样醒来便可来看望齐王世子。

走过雪地时,天地一片缟素,隐约瞧见廊庑下的美人靠上坐了个浑身落满雪的女子,那女子衣衫尽是污泥血渍,像只可怜的猫儿蜷缩在压满霜雪的枝头下,在风雪中瑟瑟发抖,形貌极是单薄可怜。

“那是谁?”淑妃问。

梁文仔细辨认片刻,说道:“似乎是齐王世子的宠妾,听说世子便是为她挡了一箭。”

天可怜见地,在这般大雪的夜里坐一整夜,人得冻成什么样?

到底是女子,淑妃生了怜惜之心,叫婢女将沈漪漪扶到空置的宫室中。

沈漪漪靠在美人靠上,早已冻的昏迷不醒。

先前陈穆让她进去等,可沈漪漪知道没人欢迎她,她便兀自在这雪夜中枯坐了一宿。

淑妃命左右给她以雪沃面,慢慢搓洗冻僵的身子,给红肿的额头上药,披盖上温暖的被衾,许是睡梦中仍存心事,没过多久沈漪漪便从榻上拥着被子腾得坐起。

“你醒了?”是一道十分温和亲切的声音。

沈漪漪立即抓向淑妃的手,“他在哪儿,他怎么样,他醒了吗?”

“大胆,你这女子……”

淑妃身旁的姑姑出声斥责,淑妃微一抬手制止,“下去,”对沈漪漪柔声说:“他醒了,不过又昏过去了,你别担心,郭奉御说他已无事了。”

而后她便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冻得麻木空洞的杏眼中慢慢落下一行盈盈的泪,眼睫一垂,再次晕倒在床榻之上不省人事。

女医查看后回禀道:“回淑妃,这姑娘没什么打紧,这一整夜没合眼,许是太过劳累。”

淑妃轻轻拨开女孩儿凌乱的发丝,她重新换过一套衣衫,素白干净的绸衣衬得一张小脸只有巴掌大小,秀挺的琼鼻,清澈如水的双眸,每一处都美得十分干净澄澈,犹如这漫天飞舞的白雪不染尘埃。

“抱玉,你有没有发现,这姑娘生得很像一个人。”

淑妃唤着身侧婢女的名字。

抱玉姑姑端详了几眼,不说她还真没注意,这么一看,实在是有五六分相似,惊讶道:“难道您说的是……”

淑妃惆怅地点了点头。

十几年前,侄女云嫣与年仅四岁的长女和刚生产下的幼儿葬身火海,那惨烈的一幕她至今犹记得。

若那女孩儿还活着,怕是也有她那般大了罢。

故此淑妃对漪漪,多了几分同情怜惜之心。

作者有话说:

可能有点点复杂,给大家捋一捋剧情:

宫里有叛乱狗子事先知道,也知道宁王想浑水摸鱼冒充景王杀他,所以想趁此试探一下漪漪的心(每天都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但是他没想到会有挡箭这个环节(因为和梦里场景不一样),这是他现场发挥的。

大家看了这一章可能,也许会对狗子产生一丢丢的怜悯之心?

但是不要,因为漪漪是他带进宫的,后面他也会利用这件事情算计女鹅,千万不要同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