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天堂
闫罗身边跟着一群人,他就像被裹在面团中的树叶，不由自主跟着往前走。他的手拉着林翰，眼睛死死盯着前面的沈帅和苗彬彬,他们走得很慢,小心而谨慎，后面的人群也依着他们的步伐慢慢前进。
天地间一片苍茫，这时候没人再提出什么“往哪里去”、“方向在哪”的问题了，大家都理解这不是问题就能解决的，他们只能被动的等着那不知名的攻击到来。
一转眼间,“攻击”就来了，沈帅和苗彬彬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前方。
闫罗觉得只不过眨了下眼,前面的俩人似乎扭曲了□影,接着就模糊了起来。
“沈帅？”最先发现的居然是林翰，“苗彬彬？他们人呢？”
这时候闫罗才发现前面已经空无一人,仿佛从来没有过般，他呆了一下,猛然挤过人群往前冲去,一边大喊着俩人的名字。遗憾的是，他什么也没发现，没有雨没有雪没有任何异常，他猛的踩了几脚地面，期盼着惊出来点什么，哪怕是上次那朵“娇花”也胜过现在这样灰茫茫的虚无。
什么也没有，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我要去找他们……”
闫罗这句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契诃夫严厉的打断了：“你不能走！”
“这是我的权力！”闫罗想都没想就这么答道，他看见几位跟随而来的超英都不自觉的拉开了距离，这是准备战斗的暗示，“我的人没了，我得去找他们！”
“闫先生。”约翰走到了两人中间，举起手做投降状，“请您不要这么冲动，我们这里还有这么多人。”
“所以怎么样？你们要强行留我下来？”闫罗察觉到自个儿说话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显然他正在压力下逐渐崩溃，“你可以试试！”
“不，不是，我不想打架！”约翰咆哮了一声，似乎用尽全力般喘着粗气道，“我们是一个团队，您的朋友消失了但未必出事了，我们必须完成我们的事。”
闫罗眯起了眼睛，等了几秒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另外任务？”
无数视线猛然射向了约翰，壮汉的脸色变了一分。
“你确实有是不是？”闫罗能察觉到他正在把矛头导向这个人，却没有半点不适感，他觉得就应该这样，这家伙罪有应得，“你还特别警告我不要来，你是不是知道里面有什么？”
“你警告他？”契诃夫的身体一胀一缩的，显然是在试图使用力量，他脸色铁青的冲着约翰咆哮，“你们这些美国人肯定另有目的！”
“不，我没有……”约翰的辩白显得如此干瘪，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都仿佛在看一个凶手，“我真没有。”
“那你为什么叫我不要来？”闫罗步步紧逼。
“是啊，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契诃夫扑了上去，抓住约翰的领口怒气冲冲的喊，“你肯定有阴谋！”
“那你们俄国人又好到哪里去？”队伍里剩下的最后一名黑人叫了起来，他是来自非洲的探险团，“你让我们加入不就是让我们做炮灰吗！？”
你一言我一语的局面一旦形成，疯狂的气息就很快扩散了开来，所有人都不受控制的说着最恶毒的话，把心底最深处的恶意以最刻薄的语言发泄出来。
闫罗也是如此，在迷糊和隐约中他能够感觉事情不对劲，他也在试图闭上嘴，可是有些话却像不受控制般冲出了嘴，他甚至都没意识到他说了什么。
不行，不行，这样不行，快闭嘴！闭嘴啊傻逼！
当闫罗几乎快要发疯时，一双手猛然捧住了他的脸，温热的嘴唇终于堵住了那些尖刻的话语，沉默覆盖住了这小小的一角，他在最初的挣扎过后很快屈服于强大的力量下，轻轻和眼前的人拥抱在一起。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闫罗慢慢的放开林翰，环顾四周，尴尬的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
“你们在干嘛？”有人问了句。
“你傻啊？接吻不懂啊？”旁边有人插了一句，引起了几声低笑。
“我知道！”最先一个人不耐烦的道，“我是说我们在这边吵得要死，你们他妈的居然在接吻？而且还是一对基！而且还是我们的救命稻草！$#^$^……我们能讲点有用的事了吗？”
气氛轻松了下来，闫罗紧紧拉住林翰的手心，只感觉到一片汗湿。他看向林翰那张年轻的脸，发现小崽子也在逐渐放松下来，刚才恐怕不是无意的。
“你没事了吧，老闫？”
“没事了。”闫罗低声道，“你发现了什么？”
“就感觉你们都不正常，像发疯了一样。”林翰有些后怕的道，“我就想让你闭嘴，捂你嘴你还一直挣扎。”
“你中间还捂我嘴了？”闫罗惊讶的道，“我完全不记得了。”
“你们在这儿吵了有半小时了。”吴天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脸上带着五个明显的指印，刚才他去抱一位俄罗斯妹子，被一耳光扇得半天爬不起来，正好旁观了整个过程，“都跟疯了一样。”
“群体癔病？”雷大附和道，“感觉有点像啊。”
闫罗没吱声，他刚才听见了什么，一片嘈杂中他听见了一个声音在讲话，虽然并不那么清晰，意义也很含糊，但是他百分百确定有人在脑中直接交谈，并且确定这并不是在场的某位超英，这不是理性而是一种没由来的直觉，只能说这种力量太过强大，强大到他能够瞬间辨析出不同来，好比站在地面上的蚂蚁仰望掠空而过的飞机般明显。
“我们只有往前走。”面对一群表情不同的面孔，闫罗苦笑了下，道，“或者约翰你还有什么没说我觉得也可以现在就说了，再不说，恐怕以后也没什么机会说了。等我们所有要么死了，要么消失，你想说也没人说了。”
约翰的脸色变化着，看起来在挣扎，片刻后道：“不，并没有。”
“那好，出发吧。”
闫罗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这时候已经没有意义。人群在短暂的沸腾过后沦入更为可怕的沉默，所有人都不自觉的靠紧闫罗，他们看向他的眼神里有庆幸也有敌意和怀疑，可是此刻无人敢把这些说出口。
十分钟后，有人忍受不了，大吼大叫着往前冲去，状似疯狂，这沉滞的压力终于压垮了这人的心理防线，令他陷入崩溃之中，而他的同伴只是焦急的喊了几声，终究没敢追过去。
前进……前进……再前进。
半小时后，人数的减少已经无法掩饰了，那些在沉默中悄然离开，或者只是在路边歇一歇就没有再赶上来的人令整个队伍人数变得少得可怜。
闫罗往四周打量了下，稀稀拉拉的人很快被数完了，中国大概是保持得最完整的队伍，除了沈帅和苗彬彬之外没有损失，其他国家最多的已经全军覆没，最少的也“牺牲”有一半人，最后还在一起的只剩下不到十五人。
“还要在一起吗？”
闫罗问，没有人回答。
显然，光靠闫罗根本无法阻止一切的发生，不管他怎么做人都会越来越少，不知去向。
“也许他们真的去了天堂呢？”闫罗无奈的道，“那个最先离开的人说的。”
大家都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或者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们拥有强大的力量，几乎能够毁灭地球，可是在这里却无能为力，如同蛛网中的蝴蝶般脆弱而茫然。
“我要试试。”有个美国人喊起来，带着扭曲的不甘心，“我要试试能不能出去。”
闫罗看见约翰对出声的人点了点头，这位超英代号就是“英雄”，他认识，全美国人都认识，美国国防部推出的正面超英，军人出身，有着坚强的意志以及光辉的履历。“英雄”走了出来，他没有选择向前而是直线往上。
一群人仰着脑袋看着“英雄”往上往上再往上，直到成为一个小点，之后，消失。
死一般的寂静过后就是分离，在最后时刻人们选择了和自己信任的人在一起。闫罗站在原地目送人群分散，消失，融入到灰色之中，中国的队伍倒是都留了下来，只是多了两位不速之客。
“我决定跟着你们。”契诃夫的黄色连体衣看起来皱巴巴的，他的脸色也非常糟糕，神情却轻松了一些，“我觉得应该和你们在一起。”
“为什么这么想？”约翰问。
“你又为什么留下来？”契诃夫反问道。
俩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直觉。”
闫罗耸耸肩膀：“无所谓，你们想跟就跟。”
不得不说，契诃夫和约翰的选择对了，在又一段三小时的跋涉，直到宿营之前，他们都没有再消失一个人，所有人都还在。
这令闫罗更加沮丧，他想过如果当时能够阻止沈帅和苗彬彬就好了，至少他们现在还在一起。他蹲在帐蓬里，抱着脑袋一语不发，直到林翰凑了过来。
“老闫。”
“嗯？”
“今晚我们一起睡。”
“嗯。”
这也是闫罗的打算，不如说这是每个人的打算，不是人人都和契诃夫、约翰一样能够面临最后绝境也保持着坚毅的信心，许多人现在恐怕都已经心灰意冷了。
“这里根本没有出路，我们只有死路一条”，就连闫罗偶尔也会出现这样的念头，仅仅因为林翰还在身边，才没让他大吼大叫着加入到逃亡的队伍里去。
许多电影中在大决战的前夜，男女主人公们总是会温存一番，然而身临其境了，闫罗才发现这都是瞎扯，他根本不想上床，只想抱着林翰什么也不做。他们挤在一个睡袋里，脑袋靠在一起，呼吸着对方吐出来的空气，还有身上汗臭和毛皮混合起来的味道。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闫罗甚至能听见自个儿心跳的声音。
“老闫，我可稀罕你。”
闫罗笑起来，伸过头去和林翰接了一个长长的吻，之后才小声说：“我也喜欢你。”
小崽子似乎不满意，皱了皱鼻子，道：“我是说我爱你。”
“喔？”闫罗坏笑着握了握林翰的手，郑重的道，“谢谢你。”
“……”
等着林翰憋出一脸凶意来了，闫罗才闷笑着一把搂过小崽子，道：“我也爱你。”
“唬我的吧？”
“不唬你。”
“好，说一百遍。”
“你几岁啊？”
“十九……快二十了。”
好像十九岁的男生做这种事也是正常？
闫罗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开始咕哝“我爱你”，如同数羊一般，他还没数到三十下，意识已经落入沉睡的深渊之中。在这之前似乎是预感到什么般，他用力抓紧了手心里的东西，紧到确认那是一只满是老茧的、粗糙的手。
“你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投降！”
闫罗是被这句话惊醒的，他首先注意到的是手中拿着的大喇叭，周围的景色慢慢浮现了出来，嘈杂的人群、小李小张、警车、围观的，之后一个巨大的人影从天而降，噗嗵一声砸翻了三辆车，他定晴一看：碎大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