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忆之宫门赋

第一百一十二回

太医说的不错,长公主熬不过那一晚。三更天的时候德公公催煊炽和尺素起身,因为长公主不行了。煊炽和尺素匆忙赶往朝凤殿,太医们围了一屋子,铭纤帮忙擦拭长公主嘴角的血迹,却也不能减缓长公主剧烈的咳嗽。

煊炽坐在床沿握起了长公主的手,长公主感觉到了他的温度便张开了双眼,看到是煊炽便摇晃他的手道:“炽儿,让他们都出去!姑母有话要对你和皇后说。”煊炽让众人退下,卧房里恢复了安静。尺素立在煊炽身后平静地看着**的长公主。

长公主笑着对煊炽道:“炽儿,姑母就要走了,方才我看到昕儿在门外冲着我招手。”煊炽握紧她的手道:“姑母这么思念昕儿就要好起来,炽儿这就派人去北夷接她!”长公主摇头:“炽儿从小就骗不了姑母的,你也不用瞒我,我知晓昕儿已去了。”

煊炽低头沉吟了片刻道:“昕儿去后,北夷三日国丧祭奠逝去的王后,哲昀大王让人修筑了嘉硕陵,还撤了边界上的驻兵。”

长公主笑着点头:“昕儿总算是没给我丢脸,没给我们皇家丢脸,也没给大煊丢脸!”煊炽重重点头:“是!昕儿是我们大煊的功臣!”长公主突然止住了笑意,她望着煊炽:“炽儿,我知道你一直恨我,恨我害死了你的母妃和妹妹。我当时却是有将皇位留给舯尧的想法,可那都是我的错。不管你和舯尧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对你,你是再明了不过了!这天下之人,谁都可能夺了你的天下,唯独他不可能!”

煊炽不语,长公主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嘴角又溢出血渍。煊炽帮她拍打着后背,尺素忙上前来为她擦拭血迹。 长公主看着神色淡然的尺素,吃力地说道:“皇..皇后,谢谢你!”

尺素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也许煊.炽不懂长公主的意思,尺素却十分明了,她点头微笑,看到的也是长公主勉强的笑容,病痛让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报以真诚的一笑。

长公主当晚告别了人世,也带.走了尺素所有的怨恨。当朝凤殿的门重重合上的时候,素净的白色流放了那些斑驳的记忆,涤荡了有些泛黄的尘埃。那一刻,尺素觉得心变得明快了,却也有些失落。

原本是要努力要这些伤害过她的人得到更加惨.痛的教训,却终究敌不过自己的善良和不忍,甚至看着他们离去也有些怅惘。如今,她活在这个世上再也不是为了仇恨。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尺素转身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宫闱,突然觉得有些倦了...她笑了笑对着霁湘说:“回凤仪殿!”她知晓煊炽正在那里等着自己,而她也多么想kao一kao他坚实的臂膀。

世事均是有转机的。绕来绕去,纠纠缠缠,最终停滞.在了原点。放进了记忆的人再次被提及,甚至出现在眼前,让尺素再次局促,猝不及防地牵绊了她的心潮。霁湘跑来禀告她煊炽正在正和殿接见哲昀大王的时候,已经过了两月有余。尺素瞪大了双目,生怕自己听错了:“哲昀?莫不是看错了?”

霁湘摇头:“我的小姐,好歹也是见着过几次的,怎.生会瞧不准?”尺素跌坐在椅中,霁湘接着说:“看样子,哲昀大王并没有带多少随从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匆匆一瞥,就觉着清瘦了不少。”尺素轻叹:“信弦去了,他怕是很伤怀。”

霁湘有些不满.尺素的说法:“小姐怎生糊涂了,哲昀大王对小姐,大约是不比咱们万岁爷差的。再说,信弦公主那么骄纵,和小姐也差了太远…”

“男女之情,不是拿来比较的。日子久了,总是要生出感情的,只是,这个时候来,倒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走吧,去正和殿看看究竟!”说着率先起身,霁湘慌忙带着宫人跟上。

“皇后娘娘驾到!”小太监的嗓音锐利而刺耳,让人听着心里一晃。殿门是合着的,煊炽在里面应声,殿门开了一扇,尺素抬脚进去合了殿门。

煊炽立在殿下,身侧是哲昀。尺素行了礼,才有功夫打量哲昀。霁湘说得不错,这个将天地都不放在眼里的男子添了太多的沉稳,只是清瘦了不少,疲惫和焦虑让人心生怜惜。

“尺素,不必讲究礼数了。哲昀今日来,是有要事相商,怕是还要你出面。”煊炽柔声对尺素说,尺素疑惑地看向哲昀:“哲昀前来为了何事?”

“我找到了水昕,她不愿意见我。”哲昀苦笑,青色的胡茬越发衬得他英俊不俗。

“水昕?她不是…”尺素张了张嘴,却无法再说下去。

“清穆堂堂主作乱,掳走了水昕,水昕为了不拖累我,自刎于敌营。我踏平了乱贼的巢穴,几乎是挖地三尺,也没有找到她的尸首。抱着一线希望四下找寻,才有了些消息。有人看见她被大煊的商队救起,我一路找寻,便到了京都。”不愧是哲昀,尺素暗赞,再怎么冗长的故事也能被他三言两语道明白。

“是初楼楼主张凌渡救了水昕,哲昀已探明白,他所救之人确是水昕。然哲昀差人过去,张凌渡矢口否认。初楼是江湖中出了名的暗器名门,硬闯进去只怕是不行的,哲昀无计可施,才进宫来寻朕商议。”煊炽回头看了看哲昀。

哲昀眉头紧皱,不掩焦急之色:“水昕怕是就要临盆,一路颠簸,又负了伤,怕是情形不大好。” 尺素不待他说完对煊炽道:“尺素明白了。张凌渡原是我哥哥的副将,旧时也总在府里走动,我这就去走一趟,这薄面,他定然还是要给的。”

煊炽“嗯”了一声,哲昀便对着煊炽拱了拱手:“煊炽,大恩不言谢。”“哲昀真是多礼,快些寻了水昕回来,朕在宫里设家宴等着你们!见着水昕告诉她,炽哥哥备好了上好的竹叶青,还做了晶膏mi汁酥给她!”哲昀笑得恻然,跟着尺素出了正和殿。

皇家机密不能泄lou,所以尺素只是差人驾了宫人采办的小马车出去。“哲昀!”尺素看着哲昀,神情凝重:“她为何不愿见你?”

“尺素,对不住,让你失望了。”哲昀说着歉疚的话,听着并不是真心话。尺素望着皇城外的繁华浅笑:“是在怪我么?怪我乱点了鸳鸯谱..”“不是。确实觉着对你有愧,原想着要帮你的。反倒白白搭上了水昕…”说到水昕,哲昀的声音低得近乎不可听闻。

“哲昀,你爱她,是么?”尺素冷笑。“尺素是哲昀的知己,如何能不懂?”哲昀别过头,答得爽快。

尺素不再言语,相别两年,再见之时,却已无心思叙旧。听闻哲昀的答话,他对信弦的感情怕早已不是她所能及的。些许失落,更多是惭愧。方才真是痴傻,竟然问了信弦为何不愿再见哲昀…一个女子,缘何会抛下心爱之人远走天涯?真真应了那句话,情若切,意难平,反添了恨。

初楼是建在京都之内的,独辟一隅繁华,四方四正的格局显得格外森严,若不是匾额上的“初楼”二字,还真像是县衙牢狱,让人不敢kao近。马车停了下来,哲昀率先下了马车扶尺素下来,尺素朝着初楼的深绿色铜寿门望了望转头对哲昀道:“一切听我安排!”

哲昀点头:“若是能将水昕找回来,什么都依你!”尺素淡笑,拾阶而上,一袭白衣犹如皓月初升,路上的行人都忍不住驻足观望。门口守着的下人见尺素贵气天成,又是坐着宫里的马车来的,自是不敢得罪,弯身行了礼。尺素从袖里摸出一块腰牌对一个下人道:“烦劳小哥将这牌子交给楼主,就说我家主子有要事相商!”浅浅失礼,大方而不失仪,下人自是不好拒绝,客气得应了句“姑娘稍后”便抬脚进门了。

不一会儿,先前那个下人已躬身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哲昀打量了一番,和自己一般大的年纪却多了分严肃。男子先是看到了哲昀,一脸冷漠,尺素伸出洁白的衣袖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得清甜:“凌渡!”

“尺…皇…”拿捏了一番,张凌渡倒是不好意思地脑着头不知如何称呼了。“凌渡倒是生分了,难不成还想让尺素连着罚你三十杯酒不成?”张凌渡闻言,笑得极为憨厚,尺素朝着他的胸口捶去:“让尺素站在这里说话,再加十杯!”凌渡慌忙做了“请”的姿势,尺素提着裙裾要进去,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对身后的哲昀吩咐:“走吧!”

哲昀看着二人闲聊,便知尺素与张凌渡的熟络。张陵渡的府邸倒是符合习武之人的套路,除了三五步一处的艾松和寻常花草便均是威严的石狮、马雕,哲昀心思都在水昕那里,也没怎么仔细去看。张凌渡将尺素和哲昀让进了前厅,便吩咐下人上了茶。待坐定之后张陵渡才问尺素:“尺素,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