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忆之宫门赋

第七十四回

第二日一早,煊炽便召尺素前往正和殿,尺素问宣旨的小太监所为何事,小太监说北夷的使团今日要离京。尺素让霁湘帮她穿上了华丽的凤袍便上了轿辇去了正和殿。

使臣们纷纷行礼,尺素带着浅浅的笑意行至煊炽身旁落座。煊炽对着那个为首的使臣道:“来使既是有要务在身,朕也不便多留。烦劳使臣代朕向你大王问好,以表朕的挂念之心和我大煊子民的友爱之情!”

使者鞠躬谢过便退下殿去了。煊炽看向身旁的尺素:“他们走得仓促,便没有叫延儿来!”尺素点头:“延儿和靳睿、碧瑶一早便去御书房了,今日先生要考考他们的学问,昨儿他和碧瑶忙活了大半天。”煊炽赞许地点头:“延儿这孩子勤奋好学,昨儿才册了太子他倒也不放在心上,这一点倒是像了他娘亲。”

尺素抿嘴笑道:“皇上抬爱了。不过,延儿真是不让尺素费心。碧瑶也是,宫里已经没有乐师可以胜任她的师傅,她的琴艺怕是让那些师傅们都自愧不如了!”煊炽“哈哈”笑了:“说起碧瑶,朕还得谢谢你!若不是你悉心照料,她怕是也不能这么出色。朕时常想,她若是跟着胡妃,怕就是另一番模样了。”

尺素摇头:“皇上切莫这样说,尺素当不起!”

煊炽抚了抚她的脸颊:“当得起!若你当不起,朕这做父皇的不是要自残以谢天下了?”

尺素嗤笑道:“皇上何时也开.始和臣妾说起浑话来了!还是早些处理完奏章去凤仪殿用晚膳吧!今日长公主好似有些不舒服,臣妾要去朝凤殿看看,先告退了!”

煊炽点头,握了握她的手:“朕过一.会儿也去朝凤殿看看,最近姑母的身子是不大利索,你多操劳一些。”尺素点头便起身行礼退下了。

霁湘等在外面,见尺素出来便.点头。尺素上了轿辇,霁湘对开路的公公耳语一句,凤仪队伍便朝着一个方向去了。那个方向不是去凤仪殿,也不是去朝凤殿,而是崇武门!

崇武门前,当尺素下轿时,眼前的侍卫都跪地行礼。.尺素轻挥玉手让他们起来便不再言语,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侍卫身后的队伍中间。这一次,她没有避讳什么,而是冲着那个骑在马上的男子高声喊道:“哲昀!”

马队中那个神情冷峻的男子回过头来,王者之气.袭面而来。他的光芒,纵然没有了帝王的封号,也照样无法遮掩。当尺素看着他的时候,他的神情有了温和的情愫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他对着前面为首的使节道:“臣下有点事情要办!”使臣配合地点了点头,眼神之中满是恭谦。

尺素望了望霁湘,便朝着哲昀走去。侍卫用戟剑.将她拦下:“娘娘,这…”

尺素冷笑道:“我.奉皇上之命前来传旨,莫非还要向你请示不成?”侍卫忙跪地:“奴才不敢!”尺素绕过他走到了哲昀身边:“当日恩人救了本宫,本宫还未答谢恩人便走了。今日吾皇备了谢礼,还望恩人和我回宫一趟。”哲昀望着一本正经的尺素,戏谑地笑道:“哦?即是这样,臣下恭敬不如从命!”

尺素重新坐进轿子,霁湘向哲昀点了点头便率众朝来路走了。

好不容易到了僻静处,霁湘和凤仪队伍在外面等着,尺素和哲昀在院中站定。哲昀的脸上没有笑意,他挺立在那里,修长的身形说不出的俊朗,却让人觉得难以亲近,他冷冷得开口道:“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尺素走进他拉拉他的衣襟:“哲昀,尺素知道错了,还不行么?”哲昀望向尺素拉着自己衣襟的手,此时的年尺素像是做错了事情小心翼翼求饶的小姑娘,和刚才那个仪态万方的皇后判若两人。尺素轻摇着哲昀的衣襟,哲昀不禁笑了出来,他摸了摸尺素的面颊笑道:“谁人相信站在我面前的是那个冷若冰霜的大煊皇后!”

尺素见哲昀有了笑意,便知晓他不会介怀昨日之事了,她“咯咯”地笑道:“谁人知晓此时站在年尺素面前的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北方木达?”

此话方出,二人同时笑了起来,明媚的笑容比身后那三月的春光更加暖人。

哲昀最爱这样的尺素,他还是像曾经一样,爱怜地抚了抚尺素的眉心朱砂。尺素咬了咬嘴唇笑问:“哲昀莫非最爱的是尺素的朱砂?那尺素真该告知你北夷的女子,要俘获君王的心便像尺素这般得一点朱砂便可!”

尺素以为哲昀会嗤笑她,没料到会换来哲昀这样一句。他说:“放心吧,我会娶她的!”

尺素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抿着嘴唇望着眼前的哲昀,此时他也认真地看着自己,甚至看到了她眼里升腾的雾气。尺素转身吸了一口气:“那么,哲昀还会重燃战火么?”

身后是一片沉默。尺素等了很久,哲昀却望着她的背影不语。尺素摇头笑了笑转身道:“尺素知晓,今日一别怕是很难再见哲昀。所以,这一刻尺素不是大煊的皇后,哲昀不是北夷的大王,我们,只是红尘中有缘相知相遇的寻常男女。纵使日后我们兵戈相见,纵使你我老死不能相见,我们依然是知己,对么?”

哲昀重重点头:“是!昔日是因着尺素像极了阿伽雅,因着尺素的勇敢大方,所以对尺素起了爱慕之情,甚至希望可以一辈子守着尺素。这一次来大煊,也是为了再见一次梦中的人儿。如今,你一切都好,我便放了心。此刻,我才突然明白,我对尺素你所拥有的感情,或许并非男女之情!不管它是哪一种,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有生之年,我哲昀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守护你,哪怕相隔万里!”

尺素的泪水滑下脸颊,嘴角却带着甜美的笑意。哲昀俯身替她拭掉眼泪:“哭什么,尺素明知我最见不得的是女人的眼泪!”尺素待他说完便跌进了他的怀抱。

哲昀不再说话,他抱紧了怀中低泣的女子。他知道,她是因为别离而伤怀,更是在向他无言地宣告着她的苦楚和艰辛。此时可以做的,便是给她一刻的安定。

因为,他们都知晓,今生,怕是再也无法想此时一般抛开尘世的烦忧守着彼此了。

也只有这一刻,他们有着同样的想法,他们都在心下默默祈祷,只希望这一刻可以慢一点离去。

哲昀走了已经一月有余,皇宫的喜庆方才散去,便迎来了一年中最美的季节。初夏来临,御花园里的花都有了香气,湖水也透出了宝石一般的幽绿,湖面上的垂柳又开始抚弄它的脸颊,衬托着嬉戏的鸳鸯鸟惹人的喧闹。

对于那些喜爱花儿的美人们和新添的皇子公主们,这是一个竟展欢颜的时节,延儿也常闹着要去御花园玩儿,央求了许久尺素终是应了。

这日用了午膳,白妃便带着靳睿来了凤仪殿。是尺素邀请白妃一道去出去走走的。延儿和碧瑶一见到靳睿便拉着他出去了,他们忙着去取小福子的小荣子他们备好的蝶扑和花篮、花锄。尺素换了衣服便跟着白妃出了凤仪殿。一路上延儿、碧瑶和靳睿像是出笼的鸟儿在前面嬉闹,王姨和琴箫她们在后面放快了步子努力追着他们。

白妃抬眼望了望明媚的阳光,姣好的面容像是吸了日月灵气的睡莲,让人见了说不出的舒服。尺素望着她,心下也很舒服。这几年,各宫的消息每日都会报到尺素这里来,单单没有出状况的便是河清宫。虽说不能百分之百信了白妃,却也对她还算坦然,毕竟,她要的只是靳睿和她的衣食无忧。

白妃主动开了口,她吸了吸新鲜的空气:“皇后娘娘,若是得了空,还是要多出来走走的,今日出来觉得身子也轻了许多。”尺素点头赞同:“姐姐的话丝毫不差,只是每日要打点的事情太多,闲杂俗事缠身,很少有空闲和姐姐像此时一般来御园赏景。看着孩儿们那般欢喜,才发觉要多陪着他们出来走走!”

说着,二人同时朝着延儿他们看去,身份显贵,却也终是孩童,此时不顾宫女太监们的劝阻在花丛里尽情奔跑着扑蝶,同样的粉雕玉琢惹人疼爱。延儿跑在最前面,身后拉着碧瑶,碧瑶的手中拿着延儿和靳睿方才采给她的花束,靳睿苍白的笑脸也因兴奋染上了红潮,说不出的可爱。

尺素转头对白妃说:“昨儿北夷使节带来了些奇药,说是对身子大有好处,我给靳睿留了些,待会儿让霁湘送过去!”

白妃没有说话,只是点头。只是,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尺素还要开口说什么,小福子却着急忙慌地跑来了,他在尺素身旁耳语了几句便退到了她们身后。 尺素对着白妃道:“姐姐你看,才出来便又有事儿了,延儿和碧瑶就麻烦姐姐了!”白妃点头笑道:“娘娘只管去,交给臣妾便是!”

尺素转身带着人离去,边走边对小福子道:“北夷的信函何时到的?”小福子答:“今儿一早!”尺素点头:“皇上的意思呢?”小福子顿了顿道:“皇上已经回复了来使,应下了这亲事!信弦公主得了圣旨便去正和殿闹了,皇上只是让她好好准备,两日之后便起程去往北夷了!”尺素停下了脚步:“为何这么快?”小福子摇头:“这奴才不知,听正和殿的小景子说,这个月底是北夷大王的生辰,北夷大王想在这一日完婚。”

尺素暗自思量,从京城到北夷都城少说也要时日,大约月底刚好赶上大典,如此说来两日之后起程也便是这个原因了。尺素加快了脚步道:“那咱们便要快些赶回去了!信弦公主大驾光临朝凤殿,咱们就得好生招呼!”

回了朝凤殿,小福子才一通报,尺素便见信弦站了起来跪倒在尺素脚下。尺素看不到她的脸,只是望着她颤动肩头,听着她嘤嘤的哭泣声愣在原地,原本看着信弦如此失魂她该开心才对,此时却怎么都无法开怀。仿佛,她自己又回到了入宫前的日子,她央求爹爹入宫面圣,那一日的心境如出一辙地换在了信弦身上。

尺素微微叹息便道:“公主这是做甚?”信弦抬起头来,清凉的双眼此时红肿不堪:“皇嫂,信弦深知昔日对你不起,今日远嫁蛮国却只有你能帮我了!还请您给炽哥哥求求情。信弦不愿意去蛮夷之地,嫂嫂若是能帮了信弦,信弦便做牛做马报答您!”

尺素伸手要扶信弦起来:“公主抬举尺素了!有什么话咱们起来说!”信弦跪在地上不愿起身。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信弦伤心欲绝的哭泣声,直到殿外响起宫人的通报:“长公主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