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尺素屏住了呼吸，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淮薇。淮薇拉住了她微凉的手：“这就是为什么，我那样憎恨你。我日思夜想的人肯为了你赴汤蹈火，我的君王为了你冷落了六宫粉黛。作为一个女人，活在你的世界就意味着匍匐在你的脚下。我不甘心，却忍不住想疼爱你。尺素，我很想念他。我甚至不敢喊出他的名字，只能镌刻在心里。”

尺素心下无比复杂，淮薇喃喃说道：“江舯尧，淮薇依然记得你。”那一刻的淮薇，仿佛还是一个思念心上人的小姑娘，眼神都是那么柔和。她望了望窗外漆黑的夜空，转头看向尺素：“尺素，如若有来生，淮薇再也不愿意遇见你！淮薇希望，在牵挂的人心里只有淮薇一个，而不是被尺素掩盖了所有的光芒。”

尺素微笑了，她握紧了淮薇的手，她一字一顿说：“只要淮薇幸...”话还未完，尺素却无法说下去了。淮薇的手已经松开了，她的眼睛紧紧闭合，那颗没有机会滑落的泪停留在脸颊上。

那一夜，煊炽令人连夜将淮薇葬入了皇陵，次日追封她为正三品贵妃，赐号“忆妃”。

尺素和煊炽端坐在正和殿，殿下跪着的是发丝凌乱的花痕。尺素的面上挂着冷峻的笑，煊炽则是一脸凝重。煊炽冷声道：“花痕，你在正和殿当差时朕待你不薄。年妃又有哪里对不住你，让你起此歹心加害于她。忆妃为了救年妃丧命黄泉，你可否满意？”

花痕想是有些意外，她抬头看了看尺素。尺素望着她泪意朦胧的眼睛道：“花痕，你我相识在这深宫，我年尺素却从不当你是个下人，在缈烟宫，没了家的尺素是拿你们当家人的。那日雪夜你说认识尺素是你今生最大的幸事，你还记得么？”

花痕听到尺素微颤的嗓音便忍不住哽咽了，她点了点头朝着煊炽和尺素磕了头：“万岁爷，主子，你们对奴才的好，奴才就是去了阴间做了厉鬼也不敢忘。奴才拿着刀朝着主子刺的时候便没打算活着出这宫门了，纵然主子能原谅奴才，奴才也没脸活在这人世了！”

煊炽看了看尺素，尺素朝着他点了点头。煊炽转头问殿下的花痕：“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花痕看了看泛着亮光的大理石地面，笑而不语。煊炽容不得一个有罪之人如此放肆，他朗声道：“朕再问你一遍，是谁指使你行刺年妃的！你若是不说，朕就只能送你去宗人府了！到时候，怕是你的家人也难逃罪责!”

花痕听到这里，突然放声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偌大的正和殿，听上去甚是可怖。煊炽朝着殿外喊：“来人，将这奴才押下去送往宗人府！”尺素闻言站了起来，她朝着已经冲到花痕身旁的侍卫喊：“慢着！”接着便跪在了煊炽面前：“皇上，好歹她也跟了臣妾一场，就请皇上再给她最后一个机会！”煊炽看了看花痕便冷哼了一声不言语。尺素忙站起身提起裙裾跑到殿下，她缓缓蹲在花痕面前道：“花痕，当淮薇不顾生死替我挡了那一刀时，你就没有恻隐之心么？”

花痕看到了尺素眼中决绝的忧伤，她知道主子的心现在是多么疼，可是她却不晓得说什么，便索性低下头去。尺素伸手猛地握着她的肩膀摇晃起来：“花痕，你说话啊！你把一切都说出来，你若是不想让我难过，就不要让我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去。”花痕听着尺素带着哭腔的话语泪水忍不住掉了下来：“主子，你们都是生来的贵人，又怎能明白我们这些下人的苦楚。今日，花痕也没什么牵挂了，索性说出来便是。花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主子可以体谅奴婢！”

尺素点头，花痕望着尺素道：“花痕的家是住在北方的，只因为家乡闹了饥荒，爹娘都饿死了，只好带着妹妹逃到了京城，机缘巧合才进了宫门。原以为皇宫是个没有痛苦和灾难的地方，我们姐妹再也不用分开了，我在正和殿当差，妹妹当时在信晶公主殿里当差，虽说整日劳碌，但衣食无忧，时常可以见面，我们姐妹都很满意。可惜，妹妹天生福薄，几年前突然生了病，她一味瞒着我，最终当我知晓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信晶公主的嬷嬷说妹妹患的是疟疾，公主便要将妹妹赶出宫去。我当时怕极了，却束手无策。幸好，遇到了一位恩人，她将妹妹留了下来，而且时常送药给妹妹，差了个丫头照顾妹妹。不过，妹妹还是没能挺过那个冬日。即便是这样，我还是记下了恩人的大恩大德，我发誓要还了恩人这份情，哪怕是用我这条薄命。”

尺素转身看了看煊炽，他微叹了一声却没发话。尺素回身压低声音道：“花痕，我只问一句，我房里的册子是你拿的不是？”

花痕看了看殿上没有听见尺素问话的煊炽朝着尺素点了点头。尺素朝着外面阴沉的天空望了望：“花痕，我不怨你！我只怨，我们身不由己。”说着，尺素便站起身来朝着上殿走去，才走了几步，花痕便叫住了她：“主子，如果有来生，奴婢还愿鞍前马后伺候您！”尺素还没有来得及回头便听到“咔嚓”一声。煊炽已经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尺素回头看去，花痕的脸色变得苍白，嘴角开始溢出血迹，她身前碎了的瓷瓶是剧烈无比的鹤顶红！

花痕被抬出去了，她的嘴角挂着的却是安逸的笑，只是她至死都没有合上双眼。尺素看着侍卫将她抬出去，看着小太监们擦拭着地面上的血迹。煊炽走下殿来，他环抱住怔在原地的尺素，感觉到了她的颤抖。

尺素感受着煊炽的温暖，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煊炽拍打着她的背:“小邓子，宣太医！”尺素慌忙摇头：“皇上，让奴才们都出去吧，尺素想静一会儿。”煊炽挥了挥手，德公公带着太监们退下。尺素看着殿里没了别人，便抱着煊炽啜泣起来。煊炽不知如何劝说她，便只能由着她静静抓着他的衣衫。尺素突然抬起头来她满脸的泪痕远远遮不住她眼中的绝望，让煊炽的心猛地坠落，像是冬日结冰的湖面那般瞬间碎裂。尺素幽然道:“煊炽，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让我看着一个一个的人离去，一点点掏空我的心脏！”煊炽紧紧揽着她：“不会的，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儿！”尺素停止了哭泣，她摸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我们的孩儿...我们的孩儿...”

花痕的死，如娴的消失，使得缈烟宫空荡了许多。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却还要想着法逗即将临盆的主子开心。只是，大家都无法得知，近几日的事情对于原本已经疲累不堪的尺素是多么大的打击。她甚至整日躺在**，不吃东西，连霁湘端来的粥也不想喝，煊炽来了她才勉强起来坐一会儿便又沉沉睡去。这样连着数日才好转一些。

这天醒来已近黄昏，尺素坐起身来霁湘便进来了：“小姐可算醒了，我这就去弄些粥来！”尺素看到霁湘欣喜的模样便点了点头：“也好。对了，顺便叫小福子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