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忆之宫门赋

第八回 梅园**丝

回到府中,霁湘不知道有多紧张。见到尺素时,她的双眼红肿得都睁不开了,想是掉了一夜的眼泪珠子。尺素抱着她,拍打着她的后背,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霁湘从小和她一处长大,说是丫头,其实早已当成了姐妹。

洗了热水澡,难耐困倦,尺素便和衣睡下了。这两日可真是惊心动魄,见过了京城第一妓“镜倾城”,结识了大夷君王,还差点被他带到北夷之地,更重要的是,再次邂逅了舯尧…..尺素知道,她和他,才刚刚开始。

次日尺素还未起身,爹爹便又出发北征了。忆卿要将爹爹送往关外,次日才能返回京城。只留尺素一人,一时间百无聊赖。

才到晌午,尺素丝毫没有睡意,一想到年关还要征战在外的爹爹,悬着的心便怎么都放不下来。那日被哥哥和舯尧救回之时尺素便对霁湘细细讲述了她的经历。此时霁湘见她兀自坐在园子里发呆,便对她道:“小姐,老爷平日里不允许男宾入园,可巧今日老爷和少爷都不在,何不请闰淮侯来园中观梅呢?”

尺素犹豫道:“可是这样会不会很唐突?”

霁湘嘟着嘴道:“是谁那日道‘定要寻他’来着?”

尺素似有所悟,点头道:“那就有劳霁湘去跑一趟闰淮侯府吧。你只带着那日他留在灯盏里的书信便是。”

霁湘取了书信便出去了。

尺素再也没法安心坐在游廊上赏梅了。她忙命人烫了好酒、备了小菜,然后回房换了一身浅蓝色的纱纺刺绣衫。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秀雅的蓝衫及地,白色的底裙皱褶分明,脸上略施粉黛,头上依旧是松松的发髻,眉间的朱砂痣衬托着胜雪的美肤,俨然方才云游归来的汀陵妃子,怕是那月宫的嫦娥也要自叹弗如了。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霁湘回府了,她说侯爷随后便到。

等待是漫长的,仿佛要把心一点一点地洞穿。

终于,他来了。不过,他依旧只是带着那个唤名“睿穆”的侍从。尺素在正园的厅室前伫立,眼看着他进门却不上前。眼前的他还是那么俊美,比那地上的白雪还要澄澈迷人。尺素只是伫立在那里,她不想行礼、不想寒暄,只想就这样含笑看着他。他大步前行,一步步走近她,看着她春花一样的笑颜。这一刻,他们都明白彼此在想些什么。“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舯尧在尺素伸手可及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没有说话,而是就这样与尺素默然相对。尺素真希望,这一刻可以无限延伸,很多年来,她总是会想到那一日舯尧走来的情景,记忆中的那一瞬间就那样定格了。

尺素看口道:“舯尧可愿随我去看梅花?”

舯尧道:“随着尺素,哪里都可。”

尺素袅袅转身,舯尧伴其右,霁湘则领着睿穆去别处转了。

尺素和舯尧在园子里梅树丛立的淡秋湖边停了下来。尺素命人将酒菜端到了亭子里,生了檀香小暖炉。尺素将炉子递与舯尧,舯尧望着结冰的湖面道:“梅园果然不同反响。这世间,也只有尺素才住得这样的神仙居所。”

尺素盯着他道:“舯尧怕是哄我开心吧。”

舯尧转过头来望着她,不禁摸了摸她眉心的朱砂痣道:“尺素,那日初见之时你一袭白衣、眸若皓月、星波流转,晃了舯尧的眼,也醉了舯尧的心。”

尺素抬眼望去,一阵微风过,那些早已颓败的花瓣静静地向锦被一样的积雪kao去。爹爹说,母亲是爱极了这腊梅的。此时,尺素亦是。

之后几日,尺素便没再与舯尧见面。尺素一直惦记着那日哲昀带她走时她曾对镜倾城许下的十日之约。

梅园一聚之时她问舯尧可愿与她同去,舯尧自是点头的。

终于到了那一日。尺素稍稍收拾了一下舯尧便已到府,霁湘亦要随他们去,尺素安抚良久才罢休。

说来也巧,这日便是除夕了。街上的人依旧很多,年味十足。

尺素坐在马车里xian起帘子向外张望着,眼睛都笑弯了。她有舯尧在侧,什么都是值了。

万安寺坐落在京都南端,是大煊最恢弘的寺院。寺里僧侣上万、香火百年旺盛,风景亦是独秀。尺素与舯尧半个时辰之后便到了寺门外的山坡上。这万安寺没有车马行走的山道,只有寺前这一条路,而且寺门前是蛇一般蜿蜒直上的台阶。香客入寺便要踏过这上千阶石台以示对神灵的敬畏。尺素不是第一次来寺,每年都要随爹爹或是哥哥来这里还愿上香的。梅园风景独秀,可是尺素却更喜欢这里的清新旷远。

尺素提着裙裾埋头走在前面,她听着到身后舯尧的脚步声是那么满足,那一刻突然有了奇怪的想法,若真能与舯尧在这清幽之处相携老去,也是人生一大快事。想到这里,她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道:“舯尧,倘若你将来有了心爱的女子,可愿与她在此等远离世事纷扰之处做一对神仙眷侣呢?”

舯尧盯着尺素,嘴角的笑意晕散开来道:“夫复何求!”

尺素还想说什么,可是张开嘴却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进了寺尺素便让舯尧留在偏殿处等她,独自来到正殿,说来也巧,刚好午时。殿前有很多香客,却不见镜倾城,尺素心下正在纳罕,莫非是镜倾城忘了这十日之约吗?尺素不禁向殿内望去,看到了一个衣衫华美的倩丽身影正跪拜在观音座前。尺素走近一看,不是镜倾城是谁?眼前的女子美目微合、双手合十,虽衣着华丽却掩盖不了拖俗之色,让人很难想象到她便是京城多少公子哥梦寐以求的一代名妓。

尺素没有惊动她,而是跪在了她的身旁,也似她一般跪在了观音大士的座前。镜倾城闻到了尺素身上的香气,不觉睁开了双眼向尺素望去。她突然想到了那日那夷人的话,人道自己是倾城之色,眼前这位挺身救自己的女子却让自己黯然。她道:“小姐还是来了。”

尺素睁开眼望向她道:“我还没有谢过小姐的赠囊之情,怎敢相忘呢?”

镜倾城站起身来道:“我若猜得不错的话,小姐应出自名门大户。那日,夷人已道明我的身份,小姐可会嫌弃?”

尺素正色道:“爹爹从小教导我和哥哥不以门第分人三六九等,我与小姐因缘而起,不论身份地位,只是红尘知己。”

镜倾城重重点头道:“我果真没有看错,姑娘当真与那些凡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