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影断魂劫

第三十章 (23)

玄霜笑道:“好!有规矩!”接过茶慢慢喝了一口,脸上现出一种享受得稍显夸张的笑容,道:“嗯!好茶!”上官耀华耐着性子,道:“我们福亲王府,用的都是上等的茶叶,怎会不好?”玄霜笑道:“言之有理!不过,说得我像是个庄稼汉,难道皇宫里的茶叶,会比贵府的差?”上官耀华道:“许是各有千秋。其实茶叶无所谓好或不好。就像有两种茶,味道没什么不同,可价钱却有天壤之别,也无非看哪一种的招牌响罢了。没尝过的东西,总是最好的。”玄霜道:“说得好!此言深得我心!”晃了晃杯子,笑道:“这是茶,不是烈酒。茶,是需要慢慢品,才能知个中滋味。否则,也负了那些辛苦将茶叶晾干的劳作者,又对不起将茶价哄抬千金的奸商。”上官耀华额头凝聚着一层乌云,好不容易等到玄霜“慢慢品味”干了一杯茶,刚想开口,又听玄霜道:“人这一生,要想见到真正的奇货可居,是要等缘分的。因为不知下一回还能否见到,所以么,第一次就得特别珍惜。难得好茶,不多喝几杯,怎对得起我自己?又怎对得起你?”上官耀华皱眉道:“怎么着,你还想再喝一杯不成?”玄霜笑道:“跟聪明人打交道,你不用多费口舌,他就能先把你所想的说出来,这可有多好。乖,再孝敬我一杯。”看到他的脸都给自己说黑了,终于装不下去,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后合。

上官耀华冷冷逼视着他,道:“我了解你。你要是没查出个大概,是不会主动到我这里来的。你煞费苦心避开我义父,不该只是为了戏弄我,我也不值得你这样做。怎样,这一回可能见告否?”

玄霜道:“别总是板着一张脸,怪吓人的。哎,希望我没听错,咱们无所不能的小王爷,现在是在求我么?”上官耀华明白他有意暗示,心想再多屈辱也受了,多加这一点算得什么?一字字道:“好,我求你告诉我。”

玄霜道:“嗯!是了,你爽气,我也爽气。老实对你说了罢,我跟那几个死士套近乎,费尽九牛二虎、愚公移山之力,说得嘴皮子破了,嘴巴也干了,才终于套出几句话来。他们对我说,王爷得人告知,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现在只不过是在寻找证据……”上官耀华道:“陈家老宅子,早就给人一把火烧空了。他们即使再到废墟里,翻上个底朝天,也翻不出什么想要的。至于陆黔那类贼人之言,更不足信。”

玄霜道:“想当然!只要人家有心整你,哪管有没有证据?就算自己假造几个也成啊,自古以来的冤假错案,往往都是这样产生的。那几人红口白牙,跟我说得明白:他们已向福亲王做过禀报,为了自圆其说,打算罗织些罪证,借以陷害你。而福亲王之意,也是一等罪名落实,立刻……”抬起手掌,在半空中一劈,做了个“斩”的手势。继续煽风点火,道:“别看你是他的义子,假如真是反贼乱党,他也只能后悔看错了人,再亲手将你送上刑场,以向皇上大表忠心。大义灭亲,在后世人看来无情,但在君王眼里,则是最值得赞颂的。当时我还替你喊冤,就问他们,‘承小王精明强干,入宫后向为福亲王所倚仗,赛过了他的左膀右臂。他怎能忍心杀害?’那些人说‘福亲王手下人才济济,要再找个文武双全的下属也自不难。此人很可能是朝廷要犯,是个祸胎,像这样的把柄,在身边是绝不能留的。’这几天福亲王仍然对你很好,不过是暂时稳住你,以防万一给你看穿,提前溜走。他这个大功,也就立不到了。”

上官耀华双眉紧锁,在房内四面兜着圈子,一时六神无主。玄霜身子前倾,一脸关切,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上官耀华皱眉道:“这……我……我也不知道……或许,是那些人夸大其实,义父……未必会对我……这样狠心的罢?”其实他自从听说了福亲王疑心自己,也一直担心会有这一种情况发生,只剩心里有份企求般的期望,但愿福亲王还能稍念那份连他也从不相信的父子之情。

玄霜冷笑道:“那,难道还是我骗你?要知道,我为了帮你,这回算是大大破财。不但故意在赌局中输光了银两,好借机深入,撬开他们的口。刚才要想出个合理说辞,又把我大半辈子的积蓄都拿来给了他,你也是亲眼看见的。最后就换来你一个不信任?那我半个多月辛劳奔波,为的又是什么?”

上官耀华这时还得依赖着他,忙道:“对不起,我……我没怪你,只是一时情急……”看到玄霜眼神狡黠,心里一亮,记起这小子捧不得,否则你越是着急,他越是有意吊你胃口。为激起他同仇敌忾之意,将心一横,连自己不大敢确定的消息都抖了出来,道:“别尽说我,也想想你自己罢。上次在演武场,我亲口听到陆黔和李亦杰说……”

玄霜哼了一声,接口道:“说皇阿玛有意改诏,我的太子之位已是岌岌可危。却还整日做着白日梦,简直蠢透了,是不?”

上官耀华一愣,回想那一日他还绕着场中跑步,距离甚远,绝没可能给他听去。也正因如此,那两人才敢放心谈说。而现在他竟能将其意说得大致不差,不由不奇,问道:“你怎么知道?”

玄霜道:“这宫中之事,诡诈万变,总是后知后觉怎么成?单凭皇阿玛的态度,我就看得出一二。如今位居高官者无一不知,妄加揣测;低位者听得几句言语,就胡编乱造,唯独瞒我一人,还都是盼着我迅速垮台?哼……呵,我又怎能坐以待毙?我本性是不爱招摇的,可这些日子,我故意在人前人后,张口闭口,称自己是未来的太子爷,就是为装出自己仍受蒙蔽的假象来,如此皇阿玛才不会防备,便于我行事。至于其他那些人,暗中嘲讽者、同情喟叹者、坐观云变者,心里是怎么念叨我,谁有闲心去管?”趁着上官耀华还没缓过神,直接站起身来,走到了他面前,道:“你知道,我的独占心很强,更不容许别人从我手里抢走任何东西,即使那是我未必想要。这件事我已谋布了很久,料想李亦杰他们想提醒我的,也就是为此。”上官耀华迟疑难决,每想发问,却又怕真听他说出大逆不道之语,为保他,也保自己,那些关系能撇得越远越好。

玄霜却不容他撇清,又跨上一步,双目有神,直直的望定了他双眼,低声道:“我要赶在新立太子的诏书下达之前,先一步篡权,夺位!请你跟我合作,将来扶我坐上皇帝宝座,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你想要什么?封王封侯,金钱、女人,我都可以给你。让你一生衣食无忧,高枕安眠!咱们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上官耀华吓了一跳,他四面攀附,为的只是安稳度日,从没想过要去干那种掉脑袋的事。紧张得各处张望,唯恐哪一处门窗没关牢,又或是怕有人贴在缝隙处偷听了去。脸色僵硬的道:“你……坐……先坐……”手臂颤抖着去扶他。玄霜一掌打落他手,闪身拦在了他与座椅之间,道:“别逃避!你在害怕什么?别跟我说,你从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你以前那个师父,在青天寨,每天怕不跟你念叨个十遍、八遍?你为什么要怕?”上官耀华给他逼得步步后退,背心抵上了墙壁,玄霜仍不放松,有意将落脚压得沉稳,逐步紧逼,低声道:“因为你不相信你师父,你认为他空具其想,并无称帝实力,到时你只须随口奉承着他几句,就能把他哄得团团转,不知天上地下。而在你眼里,只有我,才真正够格谋反。虽然咱们认得不久,可你心里时刻忌惮着我。在我的规则中,唯有赢,没有输!一旦真正起事,规模是必定不小,宫中血流成河,尸身成山。假如你不肯归附,你懂得我虽然爱惜人才,也敬重有骨气的英雄好汉。可说归说,永远只是空话,我不会放过一个执意不肯降我的能人。你心里也有犹豫,害怕事要不成,不但现在的位子保不住,就连再看到新一日的太阳,也是个奢望!世上之事,又哪有十全十美?”

上官耀华脸色已如死灰般煞白,顺着墙滑坐了下去,摇头道:“别再说……你不要再说了,不要逼我!我知道你喜欢开玩笑,现在你也是……对不对?”话里带了几分恳求之意。

玄霜双手扶住他肩,道:“开什么玩笑了?对,我就是在逼你,我要逼你做出个选择!”拖过一张椅子,让他坐了进去,为加强气势,抬手在桌面一拍,道:“你以为,你还有退路?福亲王现在一心想杀你,继续跟着他,死路一条。或是你在宫里自谋生路?离开了他的庇佑,你什么都不是,福亲王也不会准许有人带着他的罪证活下去。以他的势力,可以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或者只要他愿意,也可以让你从未存在过!不管你怎么选,都注定是个死。但跟着我抗争夺位,至少还有一线希望!这是给你指明一条出路,当年七煞魔头位居魔教少主,最终还不是手刃了前教主,继位为王?他做得到,我也没理由做不到!”他是早知福亲王无意灭口,此时越说越是激动,倒似自己也真正相信了般。深吸一口气,亲手给他递上一杯茶,温言道:“跟我合作罢,宫中情势云卷沉浮,就如同这茶叶一样。就算我不动手,别人也同样会动手。居于人下,不会有好日子过。”

上官耀华脑中反复,明知不妥,思路却偏要朝他牵引的方向带去。渐渐是认同了这提议,接过茶杯犹豫片刻,重新放在桌上,道:“不是我不肯,只是我现在一切举动,都还处于义父掌控之下,全无自主之能。稍有反意,便会给他觉察,强权压制,永无成事一日。再说起来,他谋划的是铲除我这‘异己’,首先就得削弱我手中兵力。我身边的下属,不过是些专管伺候衣食起居的无能者。能够调兵遣将的兵符,他连看也没给我看到过,更别说将兵权交予我?我有意响应你,但手中单薄无力,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