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客栈

第十一章

流光蝶影

“轰隆!”

雷声轰鸣,一道闪电划破夜天。古榕道上,“财神客栈”四个金色大字在夜幕下闪闪发亮。

已是深夜丑时,黑云滚滚,天昏地暗,狂风乱作一团。不一会儿,大雨倾盆。这时却有一人影顶着大风,朝着客栈奔来。

他周身湿透,雨水淋漓,犹如落汤鸡一般。他跑到紧闭的大门前,用力拍打,大声喊道:“开门!有没有人啊?开门!我是李子虚,我来投栈!”

这个时候雷鸣电闪、风狂雨骤,又是深夜,客栈的掌柜已然入睡,哪里还有人听得到他的叫声。李子虚敲了一会儿,筋疲力尽,瘫倒在地,声音沙哑,低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了:“有没有人啊?给我开门!我要投栈……”

他蜷缩着身子,窝在一角。寒风吹刮,他猛地打了几个喷嚏,冷得全身不停地发抖。这时前方的大榕树下突然亮起了点点银白色的光芒,在漆黑的夜空中吞吐闪烁。李子虚诧异无比,睁大眼睛望去,只见白光在半空中闪来闪去,往客栈飘了过来。临得近了,李子虚借着闪电瞬间的亮光,终于看到了白光的真面目原来是一只会发光的银色蝴蝶。

“啊,荒山野岭,狂风暴雨的,这只蝴蝶的境遇与我何其相似呢?”李子虚不再迟疑,冲了出去,张开衣袍,为银蝶挡住风雨,“蝴蝶啊,跟我来这边,这边的雨小一些。”银蝶似通灵性,翩翩飞舞,随他来到客栈的匾额下。

银蝶似乎很欢欣的样子,围着他飞来飞去,白色的光芒流离闪耀。李子虚闲着无聊,就对着银蝶自说自话:

“蝶啊蝶,你我在如此的暴风雨中相会,实在是难得的缘分啊。我本是山下的百草镇人,离家已是十年有余了……我从四川青城山回来这里,想不到在路途中遇上了大暴雨……蝶啊蝶,我下个月就要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成亲了,如果你真有灵性,到时候可以来山下的李府喝我的喜酒……

“哦?你还不知道哪个李府是么?百草镇有四大家族,这个李府就是我大伯李全的家,他是四大富豪之一……我爹爹李缺几个月前去世了,他临死前叫我回来百草镇投靠大伯。大伯给我来信说,要我回百草镇成家立室,继承李家的灯火……”

银蝶扑翅飞舞,银光流离变幻,照得他两眼昏沉,说着说着不觉竟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到吱呀的开门声响,迷迷糊糊中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大声叫道:“喂,你还要不要进来啊?”李子虚猛地睁开眼睛,只见客栈大门已开了一道缝,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提着灯笼站在自己的身边。

“啊!”他一跃而起,紧紧抓住孩童的手,激动地说道,“谢谢小二哥!”

那童子甩开他的手,哈哈大笑:“哎哟哟,你真有眼不识泰山!我堂堂猫大仙岂是客栈小二?我是猫郎君白玉郎,是这间客栈的……小主人……咳咳,你跟我进来吧!”领着李子虚来到清心小筑东边的第十号房间,为他开了门,点燃了烛火,又打了盆热水给他漱洗。

“你是要住一晚还是长期租住呢?”猫郎君打量着他,问道。

“只住一晚,明早就下山去。”

“那好,住宿一晚,房钱十。”李子虚依言付了房钱,猫郎君打个呵欠,扭着身子退了出去,顺手为他拉上了房门,“夜深了,本大仙要去睡觉了,你自便吧。”

李子虚洗了脸,换上了一套干爽的衣服,吹灭烛火,躺到**睡觉。就在他昏昏然就要入梦之时,突然听到窗外传来敲打声。他竖起耳朵,朦胧中循声望去,只见窗纸上银光闪烁,不断地撞击在上面,发出“噗噗”的细微声响。

“啊!是那只银光蝴蝶?”他一个激灵,连忙从**跳了起来,奔到窗前,撑开窗户,让那只银光蝴蝶飞进屋里。

银蝶一飞进来,顿时异香满室,飘飘然熏人欲醉。窗外依然风雨潇潇,李子虚连忙关上窗户,把灯点亮。银蝶扑哧飞翔,翩然落到他的肩上。李子虚笑着说道:“蝶啊蝶,你也找不到投宿的地方吗?”

银蝶翩然飞起,在李子虚面前吞吐飘舞。

就在这时,天空一道闪电,将四周照得明亮。

李子虚惊疑不定,只觉脑中轰然一声,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见那只蝴蝶摇曳身子,银光飞舞,落在地上,赫然变成了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女郎,穿着云霞一般的白色长裙,体态玲珑娇小,容貌瑰姿绰约,举世无双,生平从未所见。

李子虚一时目眩神迷,痴痴地道:“你、你、你是传说中的蝴蝶仙子?”

“公子莫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白衣女郎低首垂眉,淡然说道,“我的名字叫做蝶彩云,乃麒麟山蝴蝶谷的白族圣女,今日有缘与公子相见,想要劳烦公子为小蝶做一件事,不知可否?”

李子虚略一定神,说道:“蝶仙姐姐,你但说无妨。”

蝶彩云纤手轻扬,一道柔光闪现,她的掌心上面缓缓现出一本白色的古书,“这是我族至高无上的《白天书》,请公子帮我将它带到蝴蝶谷。”

李子虚不由又睁大了眼睛:“啊?麒麟山连绵苍茫,我怎么知道蝴蝶谷在哪里?”

蝶彩云说道:“蝴蝶谷在麒麟山最西边的西迎峰上,距此差不多有两百多里路。你明天早上一早出发,一直往西走,如无意外,大概走三天左右便能到达。”

李子虚见她那手掌上的《白天书》仙雾缭绕,确也不似是人间平凡之物,心中大感奇怪,问道:“蝶仙姐姐,此书既然是你族内至高无上的天书,你为什么不亲自送回去呢?我李子虚只不过是一介凡人,如若不慎遗失天书,如何担当得起?”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是我族命数使然,怨不得李公子。”蝶彩云神色凝重,身子下沉,向着李子虚盈盈下拜,“李公子啊,请你无论如何都要答应我,替我将天书送回蝴蝶谷……”

“仙子不可!”李子虚大惊,连忙扶起她,“那好吧,我答应你。”

“如此劳烦李公子了!”蝶彩云大喜,嫣然一笑,将《白天书》轻轻放到他手上。

李子虚低头看去,只见此书只有巴掌大小,薄薄的似乎只有寥寥数十页,放在掌中轻若无物,封面上写着三个大字:白天书。他将书收进怀中,正色道:“蝶仙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去蝴蝶谷……啊!对了,我到了蝴蝶谷,将此书交给谁呢?”

蝶彩云说道:“你到蝴蝶谷的白蝶城,交给白族大长老蝶天元即可。”

李子虚又问:“蝶仙姐姐,你呢?你将天书托付给我,那你要去哪里呢?”

“我要引开蜂妖的追杀。”

“蜂妖?”

蝶彩云点点头,说道:“我今天到朝天峰的飞蛾潭,邀请苏娥姐姐来参加我们蝶族百年一度的蝶后选举大会,却无端引来了北蜂崖蜂妖的追杀……三天后就是新一届的蝶后选举大会,我猜度蜂妖的意图就是想来抢夺我手中的这一本《白天书》,不让我们蝶族的选后大会如期举行。我今天和蜂王风传人在朝天峰厮杀了一天,借着狂风暴雨,才躲避开他的追踪,来到这里……”

“啊,那个蜂王现在在哪里呢?”李子虚一惊,低声呼道,“他知不知道你在客栈这里?他会不会进来啊?”

蝶彩云说道:“这里是麒麟山地位最高的洞府,一般的小妖精怪绝不敢在此放肆。即使被风传人知道了我在这里,他也不敢贸贸然闯进来闹事……”

李子虚讶然不解:“这不过是山中再也普通不过的一间客栈而已,怎么会……”

“此中因由复杂,不一而表。”蝶彩云淡淡笑道,“李公子,我要先走了。苏姐姐化作我的样子,将蜂妖引开了,我才得以进来客栈将天书托付于你。但我怕拖延不了多久,苏姐姐的真身就会被蜂妖发现,蜂妖奸诈凶狠,我怕苏姐姐会有什么不测,我得赶紧回去帮助苏姐姐了。”说罢,银光闪烁,重新化作蝴蝶,身影一晃,已经飘到了窗边。

李子虚心中一阵失落,打开窗户,“蝶仙姐姐,我们什么时候才会再见面呢?”

“李公子,小蝶会尽快与你会合的。前路漫漫,百妖潜伏,你万事小心。”

蝶影翩翩,扇出一缕淡淡的幽香。蝶彩云转身飞出窗户,留下一道背影。

“蝶仙姐姐!”

李子虚猛地醒来,睁眼一看,天色已经大亮。开窗而望,大雨停歇,晴空万里。他长吁一口气,“原来一切只不过是个梦!”摸了摸胸口,蓦地大惊,伸手自怀中掏出一物,正是一本小书,封面赫然题着“白天书”三个大字。

李子虚一惊,方始醒觉所遇之事绝非梦境,他将古书重新纳入怀中,想起父亲李缺生前给他说过的故事,不禁呆了:原来爹爹说的都是真的,世上真有蝶仙……可是蝶仙为何对他那般绝情绝义呢……呃,我还要不要替蝶彩云送书到蝴蝶谷呢?想了一会儿,昂然而立,终于下定决心,“哼,我李子虚男子汉大丈夫,岂可言而无信!既然答应了人家,就一定要去做,其他的事情,管他呢!”他在客栈匆匆吃过早饭,又向猫郎君打包了一笼蒸包,问了路,往西大踏步而去。

他虽为弱质后生,但天生自有一股蛮劲,在大山深林里穿越,丝毫不感觉疲累。饿了的时候,就从包里拿出几个包子吃了;渴了的时候,就喝些山中小溪的山泉水。麒麟山峰峦灵秀,涧谷幽奇,其实风景极佳,但是李子虚哪有心情欣赏。一路沿路西行,山路越走越是崎岖,渐渐人迹灭寂,森木高耸,遮掩云雾,四周只可闻飞鸟虫兽低低回旋的吱鸣声。这一夜,他就在荒野中点燃了篝火,枕着石头睡了一宿。

第二天醒来之后,他依然往西而去,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他来到了一个山势更为险峻的地方,四周乱石满布、荆棘横生,几乎飞鸟难渡。这时前面路途已尽,只有一条独木桥通向对面的山崖。他抬头望去,山色阴暗,只见在这苍茫山林之中,竟然依山而起一片小巧的房舍楼阁,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李子虚暗自忖到:“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如此精致的房子呢?这是妖怪的幻术吗?我该不该进去借宿一宿呢?”犹豫着过了桥,绕着小路走到房屋前,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个女子咯咯的笑声:“进来吧,小冤家!还敲什么门呢!”声音骚媚入骨,袅袅传了出来。李子虚听了,神魂为之一销。

在这阴森的荒山中,听到如此欢乐的笑声,他心中寒气骤生,感觉竟似比见到什么妖精怪兽更为诡秘可怖。

他顿了一会儿,大着胆子推开了门,顿时满面红晕,呼吸都几乎停顿了,一时怔住,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门内是一个小小的庭院,庭院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水池,水池上面铺满了火红的花瓣,香气阵阵,令人闻之欲醉。一个长发的女子正在池中沐浴,她那丰满圆润的身子,在夕阳的照耀下,有如玉石一般晶莹完美,每分每寸都充满着女人特有的**。她本来背对着李子虚,这时候转过身来,竟如出水芙蓉般,盈盈站了起来。

她看到了李子虚,似乎微微一惊,瞬即眼波一转,笑道:“小冤家,你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呢?”

她说话的语调犹如情人之间的呢喃,娇媚柔腻,只听得李子虚窘得满脸通红,连忙转头望向别处,连连解释道:“姑娘对不起,小生要到蝴蝶谷去,路经此地,想要前来借宿一宿,绝非是有意偷看姑娘的!”

“哦?你要到蝴蝶谷?”那女子飘到李子虚面前,凑上前来,轻轻呼气,“你是什么人?”

这时候她的身上已然披上了一袭浅绿的轻纱,风轻扬起,那美丽的**朦胧中望去,愈加迷惑动人。

如果说蝶彩云清丽脱俗,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那么这女子就是风情万种的女妖精,美艳妖娆,一举一动无不惹人遐思。

李子虚面红耳赤,心中怦怦乱跳,吃吃地道:“我叫,叫……李子虚,受人……受人所托,要到蝴蝶谷去……”

那女子微微一笑:“莫非是蝶彩云那个丫头叫你去的?”

“啊?”李子虚大喜,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莫非姐姐认识蝶仙姐姐?”当下将客栈所遇蝶彩云之事,一一说了出来。

那女子咯咯娇笑,腰肢有如流水般起伏不已:“傻小子,我就是你口中所说的苏娥姐姐,今早我与蝶丫头联手击退了蜂妖,相约在此见面,不知道到现在她为什么还不来?此乃通往蝴蝶谷的唯一道路,我早已准备好了酒菜,等待蝶丫头前来,不如我们边吃边等她,如何?”拉着李子虚的手,进了里屋。

屋中一张八仙桌上,此时已经摆满了一桌热气腾腾的精致酒肴,设有两副杯筷。李子虚奔波劳碌一整天,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当下也顾不上其他,抓起一只鸡腿大吃起来。他边吃边问:“苏娥姐姐,为什么蝶仙姐姐不是和你在一起呢?你们击退了蜂妖,怎么她不来找我呢?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苏娥上下打量着他,曼声笑道:“看来你这个小子挺关心蝶丫头,莫非你喜欢上了她?”

“不!”李子虚呛了一下,差点儿把鸡骨吞进了肚子,连忙摆手说道,“在下凡夫俗子,岂敢亵渎蝴蝶仙子!我对蝶仙姐姐只有仰慕之心,绝无男女情意……”

苏娥一双妙目凝视着他,突然变得迷离起来,悠悠说道:“李公子,我早已听闻蝶族的天书玄妙无比,不知公子是否介意将《白天书》借我一看?”

李子虚看着她的眼睛,心为之一颤,仿佛一瞬间魂魄已被勾引了去。他定一定神,正色说道:“娥姐,请恕子虚不能如你所愿。我受蝶仙姐姐所托,务必将《白天书》交到蝶天元长老手中,岂能途中借与他人翻阅?”

“小冤家,就是我也不可以么?”苏娥唇如花开,媚眼如丝,轻轻站了起来,扭动腰肢,满脸媚笑,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空气中飘荡着一缕缕淡淡的幽香,她款款而步,曼妙曲线若隐若现,风情万千。如水的双眸秋波流荡,盈盈欲流,笑容妖媚入骨,勾魂夺魄。

李子虚霍然拔身而起,连连后退,大声道:“娥姐,你,你,你要做什么?”

苏娥微启朱唇,轻吹兰气,柔声说道:“小冤家,来……我让你欣赏世间上最美丽的舞蹈……”双手扬起,左右摇摆伸缩,腰肢如蛇般扭舞,跳起了妖魅的舞蹈。

李子虚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丹田内热浪翻涌,周身如焚,瞠目结舌,定定地望着她,心旌摇荡,口干舌燥,意识渐渐变得迷糊起来。隐约中,他知道这舞蹈会将自己带向一个无边无际的深渊,想要把目光移开,不去看她,却终于还是做不到。

苏娥细小的赤足踩在地砖上,飘然旋转,轻盈得仿佛随时都会飞天而去。她哼起了娇媚的呻吟呢喃之声,双手随着舞姿而抚摸自己的身体。她的动作热烈而奔放,温柔而又急促,抚过脸庞,摸过耳垂,滑过雪白的颈项,停在高挺的双峰上,而又向下延伸下去……

突然,她身上的淡绿衣裳无声脱落,滑过肩头,又向下落去,露出了雪白晶莹的肌肤……

那**的**,莹白而娇嫩,犹如一朵美丽鲜艳的红花在雪地上娇盛开放,丰满而充斥着无以言说的**。

李子虚意乱情迷不能自已,想要上前拥抱苏娥。突然间全身酥软无力,眼前一花,天旋地转,踉踉跄跄瘫在地上。苏娥如游蛇般缠了上来,钩住了他的脖子,温润的双唇咬住他耳垂,轻轻呵气:“来来来,小冤家,姐姐来带你去一个美妙的世界……”

李子虚脑海“轰”的一声炸开,所有的防线随即崩溃,欲火焚烧,热血奔涌,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迷迷糊糊中,他见到的世界全都是红茫茫的一片,耳中听到的全是苏娥柔媚娇懒的呻吟声……

这时候突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冷冷的娇喝:“妖孽,看剑!”人随声现,一个蒙着脸的黑衣女郎手执双剑,疾如闪电般刺向苏娥。

苏娥一惊,推开李子虚,飞身而起,躲过双剑夹击,咬牙骂道:“方颜,又是你!”

李子虚神魂一荡,眼前幻影全部消失不见了。那黑衣女郎背对着李子虚,持剑傲立,大声喝道:“闭上眼睛,凝住心神,别中了蛾精的妖法!”

李子虚依言做了,过了一会儿,果觉神智清爽,心念一转,终于醒觉过来:“啊?原来苏娥的舞蹈里有着迷惑人心的幻术!”睁眼看去,只见黑衣女郎已经和苏娥缠斗在一起了。他虽然不懂剑术之道,但看了一会儿,似乎觉得黑衣女郎的剑法仿佛就是苏娥的克星,两把剑像是左右游动的灵蛇,狂风暴雨般将苏娥团团罩住,无论苏娥如何挣扎飞跃,都不能逃出她幻出的剑光所到之处。

又斗了一会儿,苏娥中了数剑,身上伤痕累累,脸色苍白,喘着气叫道:“方颜,你为何处处与我作对?”

黑衣女郎喝道:“蛾精,我们方家猎妖师的天命就是要捉拿你们这些妖精,免得你们危害人间!”

便在这时,听得见嗡嗡然的噪音铺天盖地般响起,就好像成千上万的蜜蜂同时而至,发出可怖的啸声,前来噬人一般。

苏娥大喜,叫道:“风哥,救我!”

李子虚心中怦怦乱跳,循声望去,只见东边的窗户里破窗飞进了一只比普通黄蜂大上数百倍的人脸大黄蜂。他立时吓得双腿发软,向着黑衣女郎颤声叫道:“女侠,我们快走吧!”

“嘿,蜂妖你也来了!”黑衣女郎毫不畏惧,横剑站在李子虚前面,“也好,今天我就一起收了你们这一对儿妖精!”

人脸大黄蜂嗡嗡飞舞,身体突然膨胀,黄光乍吐,刹那之间化作了一个清俊秀的黄衣男子。他嘴角冷笑,露出凛凛杀机,自半空徐徐掠下,喝道:“方颜,又是你来多管闲事?”双手扬起,嗤嗤嗤嗤之声漫天响起,无数根细针犹如暴雨倾泻般射向两人。

“不好!”黑衣女郎舞起双剑,气光荡漾,环绕成圈,挡住四面八方射来的细针。

李子虚心中大惊,躲在黑衣女郎身后一动也不敢动。蓦地右腿一疼,似被蚊虫咬了一口,惊骇中低头望去,只见一根细针刺在脚跟处,连忙俯身卷起裤脚一看,四周的肌肉已经迅即黑了。这时毒性入肉,传遍全身,瞬间犹如刀割,痛不可言。他惨呼连连,满地打滚,突然天旋地转,双眼一沉,就此不省人事。

醒来的时候,李子虚发觉自己正躺在一片荒凉的山岭草地中。清风寂寂,月朗星稀,夜幕已经悄然降临。他挣扎着站了起来,脚下一阵疼痛,低头望去,只见右腿脚跟处包扎了一条白布,毒针已经被人拔除,想必腿中的毒液也已经清理干净了。

环顾四望,房舍楼阁消失不见了,苏娥和蜂妖也不见了踪影,那个黑衣女郎正站在不远处的小溪边上。此时她已然解下了薄薄的黑丝面纱,双手捧着一掬清水正在洗脸,但见她双颊晕红,容貌娟秀,在月光的映照下,肌肤晶莹如玉,仿佛吹弹可破。点点水珠溅在她脸上,便如鲜花沾凝了晓露,更加美艳动人。

李子虚一怔,呆呆道:“姑娘,原来你这般美丽……”

黑衣女郎回过头来,见他醒来,吓了一惊:“你……你已经看见了我的脸?”

李子虚见她瞬间花容失色,不禁失笑:“姑娘你面对妖精毫不畏惧,何以见了我竟然面露惊讶之色?莫非我比那些妖精还要可怕么?”

黑衣女郎眼中闪过一丝锋利如刀的杀机,冷冷地盯着李子虚,怒道:“你如果不想被我杀死,唯有娶我为妻。”

“啊?”李子虚惊疑更甚,叫了起来,“这是为何呢?”

“我叫方颜,”黑衣女郎走到他的身边,缓缓说道,“我的家族世代是猎妖师,远古之时受了邪魔诅咒,凡我方家女子出嫁前均要蒙着脸,如果不慎被男人看见了容貌,如不杀他,便得嫁他为妻,否则必受诅咒轮回之恶果,受尽病魔煎熬而死。如今你见到了我的模样,我不杀你,你便得娶我为妻。”

李子虚大吃一惊,暗暗叫苦:“方姑娘,世间岂有如此道理?”

方颜说道:“虽说你是无意中看到我的容颜,但你我相遇总是冥冥注定的缘分,否则我在山中追杀妖精,怎么会无端端遇上你呢?可见这一切乃上天注定。”

“这……这……”李子虚脸露为难之色,沉吟半晌,说道,“方姑娘,非是在下推脱说辞。我本是百草镇人氏,自幼远离乡土,在四川青城山长大。今日回家正要娶妻成家,又岂能再与你结秦晋之好呢?”

方颜冷笑一声,抽出背后长剑,指着李子虚:“那我只好杀死你了!”

“请方姑娘剑下留情!”李子虚跪在地上,猛地磕头,“我的性命乃方姑娘所救,如要杀我,悉听尊便。但我恳求方姑娘暂且饶我性命,让我做完了两件事后,颈上人头自当奉上,绝无反悔。”

“什么事?”

“第一件事情是,我要到蝴蝶谷去送信;第二件事情是,我要回家成亲。这两件事情了结之后,我自会上门找你。”

方颜哼的一声,说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我放了你,说不定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天地茫茫,我上哪里去找你?”

李子虚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说过的话,驷马难追,就应该去做,不可言而无信。古时候有一个叫尾生的男子与心爱的女子相约在桥下会面,结果女子没来。大水来了尾生也不愿意离开,最后抱着桥的柱子被洪水淹死了。方姑娘,我所向往的就是古人这样的高尚品格啊!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方颜半信半疑,一双妙目向他凝视半晌,收起长剑,说道:“既然如此,天亮之后我和你一起到蝴蝶谷去,待事情完结之后,我和你一起下山回家。”

“这样也好,麒麟山妖怪太多,有你陪在我身边,我就放心多了!”李子虚大喜,正要站起来,却见到方颜脚下的草丛里似乎有一个东西泛着白光,他伸出手去捡了起来,却是一个只有掌心般大小的白色小瓷瓶。他站起身来,细细观赏,只见瓶子上面绘着一幅仙女歌舞图,七个彩裙仙女在云彩中飞舞弹唱,人物栩栩如生,云彩飘荡流动,看上去极为精致典。

方颜见他痴痴呆呆,为了一个瓶子竟然痴迷不已,不禁大怒,说道:“这似乎是我和蜂妖打斗之时,从他身上落下的。我只怕这是个不祥之物,你还是快快扔掉吧。”

“不,这瓶子做得巧夺天工,世间能有此精湛工艺的瓷瓶恐怕不多,我岂可暴殄天物?”李子虚把玩一会儿,大为喜欢,将小瓷瓶收进了怀里。

此时已是初秋,山中多有成熟的果子,方颜摘了几个,分给李子虚吃了。吃过果子后,李子虚拾了些草木干枝,挖了个土坑,燃起篝火。夜风徐徐,两人各分一边,枕着石头睡着了。

刚睡下不久,只听得漫山遍野响起了“嗡嗡嗡”的不绝之声,方颜虽在梦中,但耳音极灵,蓦地惊醒,抬头望去,只见天空远处蜂妖风传人和蛾精苏娥御风而来,两人身后是黑压压一大群黄蜂精妖,层层叠叠,数也数不尽。她大吃一惊,连忙过去摇醒李子虚,低声说道:“你快走,蜂妖来了!”

李子虚赶紧起身,睁眼看见那蜂群铺天盖地般破空飞翔,吓得一时哑然。方颜又道:“我来打发蜂妖和蛾精,你先自行往西走,赶去蝴蝶谷,我随后再设法与你会面!”操起双剑,飞腾而起,横在两妖之前,喝道:“蜂妖接招!”剑芒乍吐,在空中幻出一团耀眼的剑花,齐齐射向风传人和苏娥。

风传人大袖飞舞,流光闪动,一一化解了她的剑花,放声怒叫:“方颜,你我昔日恩怨暂且放下,我来这里只想拿回我的‘静天玉瓶’,并不想与你多做纠缠。”

方颜喝道:“妖孽,死到临头,还在这里讨价还价!”双剑舞动如飞,两道紫色焰火呼呼生风,掠向风传人。

风传人尖声怪啸,召来蜂群,四面八方朝着方颜骤然咬噬而去。剑火纵横,方颜将围涌上来的黄蜂烤炙烧死,纷纷掉落。

地上的李子虚见势不妙,哪敢再停留原地,穿掠山林危石,往暗处大步奔走。天上的苏娥眼尖,瞧见了他,驱着蜂群往下俯冲,嘿嘿笑道:“小冤家,姐姐来了,你要去哪儿呢?”

李子虚不敢回头去望她,只一个劲儿地往前奔跑,跑着跑着,跑进了一片迷离的树林里。这时黑云笼罩,遮住了天上的星月。林中到处弥散着一片青蓝色的淡淡烟雾,四周幻光朦胧,瞧不清周遭事物,倾耳而听,亦无半点鸟语虫鸣。

李子虚又惊又怕,立在当地,不知是进是退。蓦地听到背后传来苏娥妖媚的笑声,还没反应过来,阴风响过,后颈一凉,已然被她扣住。

李子虚大叫着迈开双脚,挣扎着身子向前一扑,用力挣脱苏娥的五指利爪,陡然只觉足下一空,脚底生寒,耳旁呼啸大风呼呼响起,身子急速往下跌落。

这一下猝遭大变,坠入万丈深渊,只吓得他魂不附体,忍不住放声惨呼。猛地胸口一痛,身子撞到了悬崖边上横生出来的粗大树干,接着听到胸口传来轻微的瓷器碎裂声,小瓷瓶似是经由撞击爆裂在怀中了。

李子虚惊魂未定,四脚张开趴在树干上,动也不敢动。那树干摇晃了一会儿,终于无法承受他的重量,顿了一顿,“咔嚓”一声断折!

“啊”

李子虚大声叫着,身子飘飘然继续往下掉落。他望着底下万丈深渊,云雾深锁,望不到底,心中甚是凄凉:“我命休矣!”

就在这时,他的怀中闪出一片银白色的光芒,大风鼓舞,银光闪烁,幻化成人,赫然竟是蝶彩云。

蝶彩云飘浮空中,衣袖挥舞,荡出阵阵涟漪,轻轻将他托住。李子虚心中大震,又惊又喜:“蝶仙姐姐,你来了?”蓦地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他喉咙一甜,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眼前昏黑,晕了过去。

万丈深渊之下,云雾缭绕,涛声隐隐,松涛阵阵,遍地奇花异草不分时节粲然开放。远处的草地上,更有几十只山羊野鹿游荡,一群猴子在树上嬉跳玩耍,兽禽悠然,赛似神仙。

天色微亮,淡淡的阳光洒下来,李子虚睁开双眼,望着这一个宛若仙境的地方,鼻中所嗅尽是清幽花香,茫然问道:“蝶仙姐姐,这是什么地方?”

“李公子,你醒了?”山风鼓舞中,蝶彩云白衣飘飘若飞,俏立一旁。她微微摇头,明眸凝视着李子虚,怅然道,“我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从来没有听闻过麒麟山还有这样的一个隐秘幽谷……”

李子虚伸张一下手脚,爬起身来,只觉浑身剧痛,四肢麻痹僵硬。突听到“哐当”一声轻响,一块小碎片自怀中跌落。他解开衣服,将身上的瓷瓶碎片全部抖出来,叹息了两声:“蝶仙姐姐,这小瓷瓶本来是一件手工精巧的宝物,但可惜遭逢变故,竟因此毁在我手,可惜啊可惜!”

“李公子,我就是被这个静天玉瓶收进里面的……”蝶彩云蹙眉低声道,“若不是你歪打正着撞裂了瓶子,我还不知道何时何日才能重见天日。”

“啊?”这一下轮到李子虚大吃一惊了。

蝶彩云说道:“昨天我将《白天书》交付给你后,我就去找苏娥姐姐。我们一起联手对付蜂妖风传人,谁知道在打斗中我突然被人从后面偷袭了,蜂妖就趁机用静天玉瓶施法将我吸了进去……”

李子虚忍不住说道:“蝶仙姐姐,那个偷袭你的人可能就是苏娥!”当下苦笑着将自己在途中如何遇上苏娥、猎妖师方颜追杀两妖等事择其要点,一一道出。至于苏娥引诱自己、方颜逼婚之事,为免尴尬,自然省略不说。

蝶彩云听后,身躯不断微微颤动,脸上闪过惊诧、愤怒、失望的神情,怔然而立,一时默默不语。

李子虚见她呆呆出神,连续唤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沉吟说道:“李公子,我也怀疑过背后袭击我的人就是苏娥姐姐,但我始终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与蜂妖同流合污?莫非她也想抢去我蝶族的《白天书》,参透里面记载的玄妙法术?但她应该知道我蝶族天书,只有我蝶族中人才能看懂,她又何必这样做呢?”

说到《白天书》,李子虚啊的一声,连忙将小书自怀中掏出,递给蝶彩云,“蝶仙姐姐,我在路上虽然遭逢蜂蛾两只妖精,所幸天书丝毫未损,总算不负姐姐所托,此刻原物归还。”

蝶彩云纤手轻扬,将《白天书》收回,仰望崖顶,说道:“李公子,我困在静天玉瓶里两天一夜,灵力消耗不少,此时并没恢复过来。这里高山环绕、深不可测,我暂时还不能变化蝶身,驮着你飞回山中去。现在我们到周围去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出路,若能出了这个幽谷,再赶回蝴蝶谷去。”

李子虚应声,四下扫望,只见东边的山壁上有一道瀑布飞流而下,犹如巨龙横空,在阳光的照耀下彩虹横生,情景瑰丽壮观,忍不住赞道:“好美!蝶仙姐姐,我到那边去看看。”

“嗯。”蝶彩云点点头,白衣翻涌,黑发飞扬,朝着另一边而去。

李子虚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一动,忽地想道:“假如能与蝶仙姐姐在此做一对儿神仙眷侣,岂不也是人生快事一件?”突地头上一痛,一个红色的果子飞了过来打在他头上。他向前望去,只见前面一棵大树上吊着十余只嬉戏玩耍的猴子,此时正对着他咧嘴大笑。

李子虚怪它们扰乱了自己的白日美梦,不禁大怒,拾起地上的果子,向着它们扔了过去。为首的猴子搔头挤眼,做了一个鬼脸,自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稳稳当当地接过果子,落到地上,将果子塞进口中吃了。众猴子又对着李子虚龇牙咧嘴,哈哈大笑。

“哎呀,你们也来欺负我么?”李子虚气不过,便去追地上那猴子。那猴子翻腾纵跃,几下子又回到了树上。李子虚站在树下,气得头皮直冒青烟,却也无可奈何。

突然他两眼发亮,咦的一声,望着大树右边的一块石壁呆呆出神。他走近前去,石壁上光滑如镜,有一处地方向里面凹了进去,因有水汽经年不息地浸染,上面生了一层薄薄的青苔,生成了几个小字,上面写着:蝶月影埋经处。

李子虚连忙大呼,唤来蝶彩云。蝶彩云飞了过来,看见这一行小字,脸上闪过极为古怪的神色,说道:“蝶月影乃是我蝶族当代的蝶后,难道她也来过这里?”

“啊?”李子虚也吃了一惊,心中同样满是疑惑,“埋经?莫非她在石壁上埋藏了什么经书么?”

“我也不知道。”蝶彩云摇了摇头,伸出手去触摸石壁上的小字,忽地身子一震,她轻咦一声,飘退几步,神情颇为诧异,讶然说道,“这六个小字布满了我蝶族至高无上的封印禁咒,放眼蝶族能有如此修为者也只不过是寥寥十余人罢了……究竟是谁在此布下这样的禁咒呢?难道真的是月影蝶后?”

李子虚问道:“蝶仙姐姐,那你能打开这禁咒,取出里面的经书吗?”

“我试试。”蝶彩云飘然飞起,双手幻出十条碧绿气光,哧哧轻响,绚光轻舞,击撞在石壁上。

李子虚见她身形婀娜多姿而飘逸出尘,当真有着女神端丽之态和女仙飘渺之形,不禁想起了三国《洛神赋》里面的几句诗句:“休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喃喃低声说道:“曹子建的这几句话,用来形容蝶仙姐姐,那是再也合适不过了。”

正自发呆中,突听到“轰”的一声巨响,石壁碧光爆涨,发出龙吟一般的不绝之声,整座石壁轰隆隆地颤动起来,一个一尺见宽的小洞自石刻旁缓缓露了出来,里面金光闪耀,却是一个金色的铁盒子。

蝶彩云静静地凝视着金色铁盒,神色转瞬百变

小洞仿佛有机关推动一般,金属盒子慢慢地从里面向外边移动,哐当一声,自动弹开,一本小书自里面飞了出来。

蝶彩云纤手曲伸,漫漫白光飞舞,那本小书轻飘飘地落到了她的掌心。她低头一看,整个人如被雷电击中般震颤了,一时瞠目结舌僵立半空。那本小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白天书”三个篆体小字。古书的厚度质感,恰和自己拥有的《白天书》一模一样。

这时候李子虚陡然纵声大呼:“蝶仙姐姐,看,看那石壁!”

蝶彩云眼前一亮,抬头望去,只见前面石壁轰然自中间分裂,左右徐徐分开,露出一个巨大幽深的石室。洞口足有三四丈高,上宽下窄,弧形曲线有如张展开的蝶翼,不似天然洞穴,倒像是经过人工精心凿磨而成。

蝶彩云降下身子,又惊又疑,对李子虚说道:“李公子,我们进去看看。”

室内四壁镶满了瑰丽变幻的明珠钻石,交相辉映;中央吊着一盏夜明珠灯,霞光耀眼,幻光交织,将整个石室内景照得大亮。洞中石桌石椅布置得磊落有致,又有千奇百怪的虫兽石刻铺在地上,星罗棋布、恢弘壮丽,恍如一个小小的宫殿。墙上刻满各种各样的壁画,色彩鲜艳,栩栩如生,看上去让人心荡神驰。

洞中右边又有一个主人居室,门口挂着闪闪发亮的珠帘。居室依着洞势凿成,与山形浑然一体,散发出阵阵寒气。两人进内观看,始觉寒气发自室中的床榻,那是一块巨大的四方碧蓝玉石。玉床旁边放着一张石桌,桌上竖着一面雪亮的铜镜,映得两人须眉毕现。铜镜旁边又有一些梳子玉钗之类的饰物。

两人瞧见了这些情景,不由得呆了。李子虚摸了摸石桌,手指灰黑,尘土飞扬,说道:“蝶仙姐姐,这里多年前一定有人在此住过,但现在尘土寸积,想必多年已无人来过。嗯,那个人可能就是外面石壁上写着的蝶月影……”

蝶彩云秋波流转,沉吟道:“这里透着许多疑团,我也不能一一解答。”将两本《白天书》放到玉**,“李公子,你看”

“咦?”李子虚一时也是诧异万分,“怎么会有两本天书?”

蝶彩云左右手十指轻弹,白色的真气如水丝缭绕,吹起阵阵微风,缓缓翻开两书略略阅读对比。读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心潮翻涌,脸色苍白,也不知是惊是喜。突地瘫倒在玉床边上,蹙眉闭眼,失魂落魄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李子虚问道:“蝶仙姐姐,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

蝶彩云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叹了一口气说道:“李公子,这两本《白天书》,我竟然分辨不出真假但刚刚在这里得到的这一本天书,里面记载的法术似乎更为高深莫测……怎么会这样呢?世上竟有两本《白天书》?”

“这不奇怪啊,”李子虚说道,“这本《白天书》可能就是你们蝶族的蝶后蝶月影埋藏在此的。”

“不,”蝶彩云幽然叹息一声,说道,“我们麒麟山蝶仙一族,根据先天颜色族类,有黄、黑、白、粉、紫五大族类。蝶族自古流传有五本天书,对应颜色分别交付给每一族的圣女保管。这五本天书分别是《黄天书》、《黑天书》、《白天书》、《粉天书》和《紫天书》。每过一百年,整个蝶族就要选出新一代的蝶后。这个时候就要集齐五本天书,各族各选出一个候选人,只要候选人通过了五本天书的检验,即五本天书同时显示出同一个候选人的名字,这个人就是新的蝶后。蝶月影是紫族的幽紫蝶,即使她曾经来过这里,在这里埋藏经书,也只会是《紫天书》,而不会是我白族的《白天书》。”

李子虚苦笑着道:“蝶仙姐姐,既然如此,当中必有你我所猜不透的玄机,只要回到蝴蝶谷,向蝶月影问个清楚,你就会有答案了,你又何必苦苦纠缠于此?”

蝶彩云微微一愣,点头不语。她也知道此刻心中虽有太多的疑团困惑,无奈种种事情过于离奇,无法得知真相,唯有回蝶谷向蝶月影相询,方有可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当下收起两本《白天书》,默默不语。

两人近在咫尺,相对无语,不免微微有些尴尬。李子虚正想找个话题说些什么,蓦地听到外面传来阵阵鸟雀的尖鸣声,叫声凄厉响亮,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

两人一惊,连忙跑到外面去看,循声远眺,只见天空之上一白一紫两辆造型奇特的飞车急速凌空飞行,车的两侧各装有一扇巨大的蝶翼,犹如两只巨大的蝴蝶猎猎张展,车轮滚滚,穿掠万里云空,缓缓向着这边的山洞降落。

两人对望一眼,心意相通,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只好跑回石室,躲到一条蜿蜒盘旋的巨大石蛇背后,遥遥观望,静观其变。

狂风怒舞,两蝶车徐徐落下,降落在石洞前面五六丈远处。一个模糊的身影自紫车里飞掠而出。李子虚远远望去,只见这人临风而立,紫衣飞扬,竟是一个高贵雍容的美貌女子。

又听到车轮轱辘之声,一位老翁坐着轮椅。这老者头发花白,人却精神利落,双目精光闪烁、若隐若现,手拿鹅毛扇,神情潇洒,当真有如画中神仙一般。

那紫衣女子转到车后,推着老者来到石洞前,望着大开的洞门,秋波四扫,冷冷地道:“出来吧!”秀眉一扬,双目如电,蓦地朝着巨蛇石像扫来。

蝶彩云见到这两人,心中早已惊讶万分。此时见紫衣女子已然发现了自己,只好拉着李子虚走出来,迎上前去,拜倒在地:“月影蝶后、天元长老,你们怎么来了?”

紫衣女子哼的一声,冷冷地道:“蝶彩云,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个男的是什么人?怎么会与你在一起?”她脸容冷艳如霜,微带煞气,冷漠得让人顿生敬畏之心。

蝶彩云大气不敢透一口,低声说道:“蝶后,此事说来话长……”当下将这两天发生的种种事情简略地说了出来。

蝶月影听她说完,柳眉一扬,嘴角勾着冷笑,指了指石壁,淡淡说道:“那你已经将我埋在这里的经书取出来了?”

“是。”蝶彩云心中咯噔一跳,大气都不敢出,将刚才在石壁取到的《白天书》掏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递了上去。

“啊,我的《白天书》……”蝶月影轻轻抚摸古书,身子微微抖颤,紫眼碧光闪烁不定,似是想起了遥远岁月里那些逝去的时光。此刻故地重游,物是人非事事休,一切恍然若梦,一时之间,她竟分不清这是真实还是梦境了。

她怔怔地凝望着手中的《白天书》,神情恍惚,脸泛红晕,这一刻她仿佛不是蝶族高高在上的蝶后,而是一如百年前初经人事的少女,她抬起头来又看到了他,他的笑容在云端若隐若现,清俊如故,映照着湛蓝的星空。她的眼眶莫名地热了起来,喃喃道:“君明,君明,我又回到了这里……现在的你还好吗?一百年了……三世情缘,终于要完结了么……”

这时候蝶天元咳嗽一声,她蓦地一凛,如梦初醒,又回复到原先的冷艳,双目凌厉如电,凝视着蝶彩云,冷然说道:“蝶彩云,今日之事,你休得泄露半句,否则依照蝶族族规处置。”

“月影,你莫要吓坏了云儿。”蝶天元坐着轮椅,徐徐上前,扶起蝶彩云,“云儿,你身上的那一本《白天书》呢?”蝶彩云将书幻出,蝶天元又说道:“你现在翻开看看。”

蝶彩云依言翻开,却一下惊得目瞪口呆:“啊!天书怎么会空白一片?”心中惊骇莫名,噗的一声,古书掉落地上。

蝶天元微微一笑,将书拾起,手中焚起烈火,将书焚烧了。黑烟弥漫,空中飘过阵阵纸屑。

蝶天元说道:“这本来就是假的《白天书》,此时幻法尽失,自然空白一片,形如废纸。”

蝶彩云面色大变,失声道:“但,但这书是长老您亲自交给我的,怎么,怎么会……”

蝶天元转头望着蝶月影,忽地叹息一声:“月影,这个秘密我替你守了一百多年了,我很累,今天我想将这个秘密对云儿说说,你看如何?”

蝶月影一震,叫道:“啊?”

蝶天元摆摆手:“云儿是自己人,她是继承我白族天书的圣女,这一点你放心,她不会说出去的。况且她既然来到了这里,也是上天的一种安排,你不是一直都很相信命运的吗?”

“这……”蝶月影娇躯一颤,柳眉轻蹙,妙目闪过一丝担忧的神色,欲语还休。

蝶天元不再理会她,淡淡说道:“云儿,但教你知道,月影其实是我的私生女,她有着白族一半的血统。”

“什么?”这一句话一出口,直如晴天霹雳,登时将蝶彩云震慑当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蝶天元又道:“云儿,下面我要跟你说的是我们白蝶族一件并不为人知的秘事,这件事也道出你继承的《白天书》为何是假的缘故”他的神情戚然,悲喜交杂。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呼了一口气,仿佛自语自言般说了起来

“一百多年前,紫蝶族里出了一个叫蝶波丝的女子,她的美貌高贵典,倾倒众生,迷倒了蝴蝶谷所有的男人。但她心高气傲,独来独往,从来都不屑其他男子的仰慕之情。当时五族的蝶族少年,个个都想出手驯服她,一来想获得她的芳心,二来也可借机名动四方。我虽然是白族人,但也是其中的一个。某天我一个人闯入了蝶波丝居住的地方,邀她一起斗法。岂料阴差阳错,我俩在斗法的过程中暗生情愫,偷偷相爱并生下了一个孩子,那孩子就是月影。但蝶族自古就有禁制,不得与外族通婚。于是我们只好将月影寄养在白族的一个普通人家里。我将她认作义女,传授她白族的种种法术神通。月影渐渐长大,一直相安无事,后来更被挑选成为白族的圣女,继承了《白天书》。

“然而就在她登任圣女的那一天晚上,她全身发热,突然变成了一片幽紫色,就连眼瞳也是紫色的,就好像紫蝶族人一样体貌。白族的各个长老大惊失色,以为她是紫族派来的奸细,于是下令要她交出《白天书》,并要将她囚禁起来。我害怕月影受到伤害,激动之余将她的身世告诉了她。月影认为自己是私生女是一种耻辱,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难过之下,出走蝴蝶谷。她逃到了这里,认识了一个叫骆君明的人,两人在这里度过了三年的时间。但她身负《白天书》,白蝶族一直都在寻找她的下落。

“终于有一天,月影到山下的百草镇购买日常粮食,不料白蝶族的一个高手找来到这里,他杀死了骆君明,切下了他的人头,并留下了血书,要月影赶回蝴蝶谷接受白族长老会的处罚。月影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天书封印在此,打算和长老会来个鱼死网破。我听闻了这事,阻止了她。但我当时并不知道她将《白天书》封印在此,她的性子倔强,也不肯说出藏经之地。无奈之下,我穷尽毕生功力,炼造了另一本《白天书》,将它呈给白族长老会,这才避过那一劫。但我逆天改命,也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我的双腿就此瘫痪了。

“其时恰逢百年一度的蝶后选举,月影于是以紫蝶族的身份回到紫族参选,不料机缘巧合之下,她竟然被天书选中,自此登上了蝶后的宝座,统领五族。她既为高高在上的蝶后,她以往的种种‘不光彩’的事情,渐渐也不为人说,所以也很少人会知道她以前的故事了。”

蝶天元叹道:“云儿,新的一届蝶后选举大会就要举行,我担忧在你手中的《白天书》幻法不能继续维持,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无遗。于是逼问月影说出真天书的所在,她这才跟我讲出真相,带着我来到这里……”

蝶天元将往事一一道出,此中颇多蹊跷离奇之处,又涉及白紫两族情仇恩怨,蝶彩云直听得惊心动魄,如坠云雾,良久才缓过神来。

蝶月影望着她,冷冷说道:“现下你已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可肯跟我们回去蝴蝶谷了?”

蝶彩云知她生性多疑,当下起了一个誓言,说在有生之年必谨守承诺,不会泄露今日之事,否则受尽天劫而死。蝶月影柳眉稍稍舒展,又瞟了一眼站在一旁、从未说过话的李子虚,说道:“你也跟我们走吧。”

李子虚一惊:“啊?我,我不去了,我要回家成亲……”

蝶月影淡然问道:“你成亲的日子是在什么时候呢?”

李子虚道:“现在算去,应该是在十天之后。”

蝶天元笑道:“小伙子,多少凡人想要一睹我蝴蝶谷风采而不得,如今你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参加我蝶族百年一遇的选后大会,你却要拒绝邀请,真是奇哉怪也。”

李子虚想了想,又望了望蝶彩云,说道:“好吧,我也想见识一下传说中蝴蝶谷,沾沾仙气,就随你们一起去吧。”蝶天元朗声大笑,带着他钻进了白色蝶车。

艳阳高照,碧空万里,两辆蝶车缓缓升起,闪电般飞上高空,穿越厚厚的云层,朝着蝴蝶谷的方向而去。

蝴蝶谷,在麒麟山的西迎峰上,为仙蝶族世代聚居的地方。其峰峻峭寒立,层峦叠嶂,直耸云天,高可攀云摘星,从远处望去,中间低沉,两边高开,恰似一只巨大的蝴蝶张展蝶翼,翩翩翱翔天宇。人们就将这个下凹的地方形成的幽谷唤做蝴蝶谷。每逢春季来临之时,谷中百花齐开,万蝶纷飞,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的情景。

西迎峰绵延十余里,古木参天,浓荫蔽日,在那东峰的峰巅之处,又有一个天坑大湖,湖水清可见底,映照蓝天白云,景色非常优。湖中生有一棵巨大的树木,唤做天树。天树纵横百丈,根茎盘山,直插湖底,枝叶繁茂,根须飘摇,隐入到云雾之中。凡尘俗世之人并不得知,蝶仙居住的蝴蝶谷其实是在这棵大树之上。他们的城堡共分黄、黑、白、粉、紫五座蝶城,坐落在大树的枝叶上,悬空浮动,终年云雾蒸腾,犹如海市蜃楼,彼此环合而成,绕成一个圆圈,因此又称做“天空之城”。

五座蝶城环绕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蝶形白玉瑶台,琉璃飞瓦,玲珑剔透,巧夺天工,壮丽瑰奇,如天宫一般,这个地方就是蝶族的蝶后宫。蝶后的选举大会就是在这里的“封后台”举行。蝶后被五本天书选出之后,蝶后就会在此居住,遵循天命统领五族,任期百年。

李子虚来到天空之城,清风徐徐,举目所见,祥云缭绕,步步皆景,一派仙境景象,顷刻间尘心尽涤,悠悠然如在梦中幻游。

蝶天元带着他环游了一圈天空之城,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只好驱车回到白蝶城。两人吃过晚饭,蝶天元又为他安排好住宿的地方,这才告别而去。

一夜无话。

次日晨光初照之时,李子虚还没起床,蝶天元已经来到他的房间门前,敲门叫醒了他。李子虚连忙漱洗,跟着他坐在蝶车上,飞往蝶后宫。

这一天就是蝶族百年一度的选后大会。沿途可见无数辆颜色不一的蝶车迎着清风在云雾中飞行,接近蝶后宫的时候,遥遥地便听到了鼓乐之声自封后台传出,喧哗声不绝于耳。

封后台依照五族蝶城而建,彼此相连,层层叠叠,高低错落,蝶后选举大会,各族需按族群列席。此时五族齐到,李子虚自高空俯瞰,放眼望去,只见下面衣冠云集、人山人海,五族蝶仙虽则服饰不一,但个个仙风道骨,又有数十美丽的蝴蝶仙子在瑶台之上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蝶车降下,迎宾蝶使吹角高奏:“白蝶城天元长老驾到。”两人下了车,随着蝶使指引,来到白族的大殿之上,带领他们来到预留的位置上。一路行去,白蝶族的蝶仙纷纷向着蝶天元微笑行礼。

两人坐下片刻,即有女仙蝶使将蔬果酒水等食物一一奉上。蝶天元指着桌上的一碟桃红色的花瓣玉膏,说道:“这是仙昙花膏,食之可补气养颜,延年益寿,这是三界之中只有我蝴蝶谷才有的仙物,你可多吃点。”李子虚点头,伸手拈了一块放进口中,入口清凉甘甜,又略带淡淡的青涩味,香气游荡,整个人为之神清气爽,飘飘然如在云中,当中美味妙不可言。

过不多时,随着号角长吹,一阵激烈的锣鼓之声骤然响起,整个封后台登时寂静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同一个方向。蝶天元指了指前面虚空,低声对李子虚说道:“要开始了”

瑶台之上朝霞流舞,五只彩蝶飘然飞出,落到地上,化为五个容貌美丽绝伦的女子,个个姿色都是风姿绰约,世间难寻。李子虚凝神望去,只见蝶彩云亦在其中,白衣胜雪,沾染了霞光,映得朱颜如玉,明艳不可方物。他大为吃惊:原来蝶仙姐姐也是蝶后的候选人之一啊!

“这五个女子都是仙蝶五族的圣女。”蝶天元点点头,“一般而言,蝶后均是从五族的圣女中挑选出来的,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

瑶台之上,裙裳扬动,五圣女拂动长袖,跳起了霓裳羽衣舞,唱起了飘渺清丽的歌曲。那歌声初时温婉转,就好像是管箫发出的清脆之音,十分悦耳动听,渐渐回旋荡漾,忽高忽低,千回百转,极尽繁复变幻。李子虚听了一会儿,只觉歌声中的每个音节抑扬顿挫,竟与自身的脉搏呼吸相符合,一呼一吸,无不暗藏旋律,听来让人心旷神怡,心想今日听到了仙族的乐曲,真是大开眼界了。

歌舞即罢,五圣女纷纷双手一扬,呼呼之声响过,五彩光芒闪耀,凌空现出黑、白、黄、粉、紫五本小书,正是各族圣女继承的天书。

天书遇风变大,在半空中呼呼旋舞,幻出五彩光芒,交叠闪耀,积聚在一起,照在五圣女身上。五圣女沐着神光,各各牵手围成一个圆圈,缓缓向上飞去。

这时候,天书猛地自右往左旋转起来,仿如涡流急转,无数道彩光从书中射了出来,罩在五圣女的脸上。

李子虚遥遥望去,只觉强光耀眼,看得眼花缭乱。忽地听到身边的蝶天元惊呼一声:“啊,是云儿!”抬头望去,只见《黑天书》的封面上仿佛有人在执笔书写,渐渐幻出三个金光大字:蝶彩云,紧接着《黄天书》、《紫天书》亦显出同样的字样……又过了一会儿,余下的《粉天书》和《白天书》终于也选出了蝶后人选,同样也是蝶彩云。

当是时,整个白殿的蝶仙好像沸腾的开水一般,高声欢呼,纷纷大叫着蝶彩云的名字。

其他落选的圣女缓缓降下身子,收回各族的天书,退了出去。瑶台之上,只剩下了蝶彩云一个人御风翩然飞翔。《白天书》依然在她头顶上旋转翻飞,如雪莲层层绽放,她雪衣鼓舞,周身上下笼罩着淡淡的白光,清丽不可逼视。李子虚呆呆望着,脑中一片空茫,一时痴了。

这时一道紫光闪过,上一代的蝶后蝶月影手持一根权杖,凌空出现在蝶彩云的身旁。所有人登时寂静下来,整个封后台鸦雀无声。

蝶月影将象征着蝶后身份的权杖交到蝶彩云手上,吻了吻她的额头,转身面向五族蝶仙,高声宣布:“恭喜白族的蝶彩云被天书选出,担任我蝶族新一代的蝶后!”众蝶仙轰然欢呼。

蝶月影御风而立,目光徐徐环视五族子民,又说道:“天地长存,万物长生。我蝶之一族秉承自然之气,已然在此生活了上千年的时光。一百年前,我很荣幸被天书选中为蝶后,统领蝶族。我在位期间虽说并没有创下轰轰烈烈的功绩,但自认上位后实行种种法则政策,使五族归心、团结一致,并没有犯下什么重大的错误。况且我五族同气连枝,虽分五类,但实为一家。先祖曾定下族规法则,各族之中纵使遇上不得已之事,亦不得依靠蝶谷之外的力量,可提交五族长老会商讨,自行内部处置……”众蝶仙见她说着毫无边际的话语,均是不解,有些人已经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蝶月影面无表情,双目闪过一阵寒光,射向黑蝶大殿上的一个座位,冷冷喝道:“蝶虹虹,在蝶后面前,你给我说说你为何勾结蜂妖、蛾妖,几天前一路追杀蝶后,并意欲抢去她手中的《白天书》?”她拍了拍手掌,瑶台上便有四个蝶仙精兵押着一男一女走了出来。那两人身上被绑了绳索,寒颤颤地跪在地上。

李子虚见了这两人,忍不住低呼一声,原来这两人便是风传人与苏蛾。

众蝶仙发出一阵轰然之声,齐齐望向黑蝶族的蝶虹虹。

蝶天元告诉李子虚,蝶虹虹是黑蝶族上一代的圣女,一百年前与蝶月影争夺蝶后之位惜败,自此与蝶月影交恶。她也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似乎知道了蝶月影的身份和蝶彩云先前手中持有的《白天书》是假的,于是勾结蜂蛾两妖,伺机抢去《白天书》,想勘破其中秘密,借以玷污两人声誉。

蝶虹虹奸计被识破,见到蝶族所有的人都冷然盯住自己,花容惨变,娇躯颤抖,啊啊惊叫:“不是我!我没有勾结外族!不是我干的!”

蝶月影厉声道:“那你出来,当着我蝶族的权杖之面起誓,说你没有做过!”

相传蝶族的这一根权杖由上古时代一位蝶仙先祖所创,他死后精魂化入权杖之中,可窥知蝶族上下百年之事,是蝶仙一族权威和力量的象征。蝶族之人在权杖面前起誓说话,如若有假,必遭权杖引发天雷袭击而死。蝶虹虹哪敢以自身犯险,面如白纸,浑身战栗,蓦地跪倒在地,不断地磕头,大呼饶命。

蝶彩云手持权杖,淡淡说道:“多谢月影姐姐为我操心。但虹虹仙子有没有做过这些事情,还有待查证。如果她真的勾结外族,残害本族蝶仙,我定不轻饶。今日是我登基的好日子,我不想多生事端,暂且将虹虹仙子收押囚牢,容后交由五族长老会审讯。”两名蝶族兵士领命,飘到黑殿上,押走了蝶虹虹。

蝶月影点头道:“蝶后宅心仁厚,是我蝶族所幸。”致礼退了下去。蝶彩云于是宣布这一届的蝶后选举大会至此终结,言罢在群蝶仙子的簇拥下,摆驾回殿。

李子虚和蝶天元驾车回到白蝶城,刚到住处,却发现身后跟随着十几辆其他蝶族的飞车。这些人下了车,争先恐后将事先准备好的礼物一一呈上,说是恭贺蝶彩云当立蝶后,送上薄礼聊表心意。蝶天元苦笑不已,想要推辞,那些人放下礼物,转身就走了。

蝶天元叹了一口气,说道:“每逢哪一族的圣女当选蝶后,那一族在以后一百年的势力必定强盛于其他四族,所以这些人看到如今云儿当选,自是来送礼贿赂我这个白族长老,为自己铺定一条后路。”

李子虚哈哈大笑:“原来你们蝶仙也与我们凡夫俗子人情世故一样。”

李子虚自此在白蝶城住了下来,又待了五天,当中蝶彩云曾回来白蝶城两次,劝他留在天空之城,与她修炼成仙之道。但李子虚每一次都果断地拒绝了她的好意,坚决要回到百草镇履行婚姻的约定,最后一次他这样对蝶彩云说道:“蝶仙姐姐,如果我不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恐怕你也不会垂青于我了。纵使那个女子是我从未见过的,但我既然与她有婚约在身,我就一定会去与她成亲。人无信不立,岂可为了一己私欲而耽误了他人呢?更何况我还答应了那个猎妖师方颜,成亲之后,得要去找她,任由她处置我。这两件事情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去做的!如果言而无信,那样还算是男子汉大丈夫吗?”

蝶彩云叹了口气,知道挽留不住他了,离开在即,心中难过,泪如雨下,说道:“李公子,明日一别,仙凡之间缥缈无常,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度相会,在这个月白风清的良夜,我愿与你共度良宵……希望这样不会影响到你的德行。”

李子虚心中欢喜难言,面红耳赤,张口结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半晌才道:“蝶仙姐姐,你,你是蝶仙,我……我,怎么可以……”

蝶彩云羞红了脸:“李公子,我们蝶仙一族不是禁欲的仙族。仙人葛洪也有他的妻子,九重天之上的织女恋上了人间的牛郎,即使是至高无上的王母娘娘也有自己的丈夫,神仙其实也并不是拒绝**的……”

李子虚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神情摇荡,非常欢喜。于是两人携手入室,解衣共卧,欢好缠绵了一番,十分愉悦。

次日清晨,蝶彩云将李子虚送到麒麟山上的蝴蝶谷,两人相拥着,依依不舍地道别。蝶彩云怔怔地望着李子虚渐行渐远的身影,再也忍不住了,滚烫的泪珠夺眶而出。

李子虚寻了路径,下了麒麟山,回到百草镇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他自小离家,十几年没有回来,几乎认不出镇上的街道了。他依稀记得大伯李全的李府在东南边的蜗角街上,向人问了路,方知距离甚远,于是寻了间客店,睡了一晚。等到第二天天明后,付了房钱,便赶了去蜗角街。但他走遍了整个蜗角街,完全见不着李府的踪影。李子虚暗暗吃惊,逢人便问,岂知每一个人都摇摇头,迷惘地看着他,说道:“我们并不知道有什么李全,附近也没有李姓的大户人家啊!”

李子虚茫然不知所措,又问道:“这里可是百草镇?”

“当然是。难道麒麟山下还有第二个百草镇么?”路人忍不住又笑他痴呆,连自己身处何地都不知道。

李子虚愈加迷惘糊涂:“既是百草镇,怎么没有李府呢?赵钱孙李四大富豪闻名南方,怎么你们似乎都没有听说过?”

路人又笑了:“什么赵钱孙李四大富豪?现在镇上最富有的是一户姓王的人家,家里人在朝中做大官,都不知道搜刮了老百姓多少血汗钱,那屋宅建造得金碧辉煌,就像皇宫一样,我们都把他家的老头子叫做王帝。”

李子虚连称奇怪,心下暗道:“堂堂四大富豪家族,怎的说没了就没了?”又问道:“那镇上可有专门捉妖的门户?你们可认识一个叫做方颜的女猎妖师?”说着将方颜的容貌形容了一遍。

不料路人听罢,纷纷摇头:“我们从没有听说过镇上有什么姓方的猎妖师。”有一位老者指着街尾的一所破烂房子告诉他,那里住着一个姓乌的老婆婆,有捉妖降魔之技,颇有能耐,她就是镇上唯一的一个猎妖师。那老者又低声问他是否遇上了什么妖物,想请人去降伏?如果有这种好事的话,记得叫上他一起,以图几个赏钱,讨几杯好酒喝喝。

李子虚问他此话何解。那老者奇道:“少年人,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怎么好像都不知道当世的事情呢?”他神秘地靠近前来,低声说话,“自从当年英宗皇帝被瓦剌掳去后,至今已经过了一十四年。听说当日土木堡之变中,英宗皇帝看到了地上有一条巨大的白蛇出现,朝廷一直认为这是妖物滋生,才导致国运不利、皇帝被俘。后来英宗皇帝复辟之后,就颁布了一条消息,说只要有人降伏了世间任何的妖精怪物,就可以到衙门领取相应的赏钱这事天下皆知,你怎么不知道呢?”

“什么英宗皇帝?什么土木堡之变?”李子虚听了这话,大吃一惊,“老人家你说的是什么话?现在不是什么大明永乐元年吗?不是明成祖皇帝在位吗?”

那老者诧异道:“年轻人你胡说什么梦话呢?如今是天顺七年,英宗皇帝在位,皇帝明成祖已经不在人世多少年了!”

“什么?”这一番话只吓得李子虚魂魄齐飞。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大悟,先前的种种疑惑一扫而空,“怪不得百草镇没有了李府,没有了四大富豪家族,也没有了猎妖师方颜……原来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但我在麒麟山上不过只待了十天,怎么下山后一切全然不同了?按照这个老人家的说话,如今我竟是在六十年后了!”

他定下心来,回想起自己在麒麟山的经历,细细推算了一下自己在天空之城大概整是六天的时间,如梦初醒:“古人有言‘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想不到真有这等奇事,还让我李子虚遇上了。我在天空之城只不过是短短的六天,想不到回到人间已经过去了六十多年。人世间的光阴,真如流水般转瞬即逝啊。古人有一本笔记说有一个叫王质的人在山中遇见了仙人下棋,等到棋下完了,他脚下的斧柄也烂坏了,人间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岁。原来这个故事并非虚假,王质的境遇与我又是何其相同啊!”

想到此处,他迷迷糊糊地自言自语:“原来蝶仙居住的天空之城的时间和人间的时间是不同的。”

那老者见他神情百变,乍惊乍悲,问道:“什么蝶仙?”

“啊?”李子虚回过神来,“对了,老人家,你有听说过蝶仙的故事吗?你相信这个世上可有成仙的蝴蝶仙子吗?”

那老者呵呵笑了,说道:“蝶仙啊?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还真没有遇到过这种所谓的神仙鬼怪。不过我年少的时候……嗯,大概也就是六十多年前吧……那个时候有个人好像是叫……李子雨,是个女子,听说她就是在麒麟山上被蝶仙捉了去,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是李子虚吧?”李子虚抢着说道,“他是个男子,怎么你说他是个女子呢?”

那老者摆摆手:“啊,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哪能记得清清楚楚呢?”

李子虚心想:“我虽然跟着蝶仙姐姐到天空之城待了几天,但我终于还是回到了这里,怎么传言竟是我不知所踪呢?”他茫然不知所以,告别了老者,转身离开,在大街上游荡。

他浑浑噩噩地在大街小巷里转了几个圈子,看着天色渐晚,准备回客店投栈。抬起头来,却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间精致屋舍,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坐在门前的藤椅上,神情呆滞地望着远方的落日,眼睛里透出深深的寂寞。

李子虚呆了一下,觉得这个老人似乎在哪里见过,苦苦思索,却一时记不起来。这时候屋舍里面转出一个淡素装的紫裳女子,手中捧着一碗热粥,蹲在老人前面,用瓦汤匙捞起粥水,轻轻吹凉了它,喂着老人吃下。

李子虚见到如此温情之景,只觉自己独身一人,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苍茫世界里,天地之大,竟似无容身之处,心中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道:“你哭什么?”

李子虚转过身来,只见不远处走上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长得甚是水灵活泼,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自己。她的身旁站着一个身材矮小驼着背的老太婆。

那老太婆看见了他,双目猛地射出精光,喝道:“你!你不是本地人!”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指指着他,蓦地大声尖叫,“有妖怪!有妖怪!”

李子虚被她一指,全身顿时被一道白光围住,整个人仿佛往下一沉,身上的肌肤发出吱吱吱的声响,一下子生出了密密麻麻的毛发。他伸手到脸上一抓,满满的一手白毛。他“啊啊”惊叫,却发觉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

“妖孽,速速受死!”那老太婆双手幻出咒符,燃起烈火,向他射来。

李子虚连忙向后纵跃,这一跃轻灵无比,远远地退了下去。他正自大惊,却见到周围屋舍里的人们听到了老太婆的叫喊,大声呐喊着,纷纷操着锄头、铁铲、长矛等利器跑了出来,上前阻拦他。他横冲直撞,左斜右歪撞开人群,慌忙逃跑。

他一路奔逃,不知不觉中被人逼上了麒麟山。乱草迷离,怪树参天,山径烟深,只听到凄冷的夜风嗖嗖吹过。他经过一条小溪的时候,借着河水看到了自己的模样,竟是一只浑身白毛的猿猴。他万念俱灰,知道自己被那个老太婆的法术陷害了,但如今人人将他当做妖精追杀,不知如何是好。

夜色渐深,追捕他的人点燃了火把,不休不止地追了上来。李子虚左闪右避,躲进了一片飘散着青蓝烟雾的树林中。他走啊走,突然看见了前面地上竖了一块石碑,碑上字迹写着“月影谷”三个大字,落款人乃是:李子虚。

他依稀认得字迹就是自己所写,当下大吃一惊,满心疑惑:这里莫不是当年我和蝶仙姐姐掉下的悬崖边?但我什么时候在这里留下石碑呢?

就在这时,烟雾驱散,四下火光大亮,李子虚叫一声“苦也”!只见周围满满的都是人群,已经将自己包围了。他转身望去,后面就是万丈悬崖,云雾飘涌,望不到底。

那个老太婆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指着李子虚喃然说道:“这麒麟山也不知藏着多少的山精水魅与怪兽妖精,这是一只修炼有道的猿精,今日就让我们来收了他,好好领上一份赏钱!”众人轰然欢呼。

那老太婆冷冷笑着,提着桃木剑,一步一步慢慢逼了上来。李子虚心念急转:“横竖都是死,我何必实死在这些贪图金钱的卑鄙小人手中!”狠下心来,纵声高叫,发出凄厉的啸声,往那悬崖跳了下去

“客官,你醒一醒!你是不是要进来投栈呢?”

李子虚猛然醒觉,睁开双眼,但见天地昏沉,四周狂风暴雨,自己全身湿透,身子仍躺倒在财神客栈门前。这时客栈大门已开了一道缝,一个身着白色衣袍的大兔子提着一盏灯站在自己的身边,正龇牙咧嘴对着自己大笑。

他吓了一跳,几乎惊叫出声,定睛看去,哪里有什么兔精?只不过是一个中年男人笑吟吟地望着自己。他自我介绍道:“你好客官,我姓廖,大家都叫我铁算盘,欢迎你来到财神客栈。”

李子虚迷迷糊糊跟着铁算盘进了客栈,梦中的情景在脑海中不断浮现,越发想得痴了:“莫非刚才只是发了一个梦?究竟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世界?”他狠狠拧了一把大腿,甚觉疼痛,方信此时此刻不是梦境。

他跟在铁算盘后面,忍不住问道:“掌柜,你们客栈是不是有一个叫白玉郎的孩子,大概七八岁的样子,长得肥肥胖胖的?”

铁算盘哦的一声,大是好奇:“是有这么的一个孩子啊,怎么?客官你认识他?”

李子虚愈加糊涂,暗暗想道:如果说梦中之事是假象,何以这客栈真有此人?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啊!环顾四周,只见后院布设无不与梦中情景一模一样,就是一花一草、一石一亭也是丝毫不差。

铁算盘领着他来到清心小筑东边的第十号房间,为他开了门,点燃了烛火,又打了盆热水给他漱洗,问道:“客官,你是要住一晚还是长期租住呢?”

“哦,掌柜,我只住一晚,明早就下山去。”李子虚话一出口,登时呆了,这房间恰恰正是在梦中猫郎君为自己安排的房间,而铁算盘刚才问的话正是猫郎君问过自己的话,自己的回答也是一样。

铁算盘又说道:“那好,住宿一晚,房钱十。”李子虚依言付了房钱,铁算盘打个呵欠,退了出去,顺手为他拉上了房门,“夜深了,客官你请自便吧。”

李子虚洗了脸,睁大眼睛躺到**,久久不能入睡。现实生活中的情景与梦中所见的事情不断交叠变幻,在眼前一一闪现,心中愈觉骇然,人如在云中飘荡,不知哪里才是真实的世界。

就在他昏昏然就要入梦之时,突然听到窗外传来叮咚有致的敲打声。他回过神来,大叫:“是蝶仙姐姐来了!”他从**跳了起来,奔到窗前,撑开窗户一看,外面白光闪烁,果然是那只银蝶。

银蝶飞了进来,翩然落到地上,化作人形,正是蝶彩云。李子虚惊讶地望着她,几乎连呼吸都忘记了。此时的他已经知道,他刚才在客栈门前做过的奇梦,其实就是现实生活的真实影像,全部都会在现实世界接连发生。

他定一定神,还没等蝶彩云说话,就抢着说道:“蝶仙姐姐,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做蝶彩云,你来自麒麟山的蝴蝶谷。蝴蝶谷是一座天空之城,建在一棵大树的枝叶上面。如今你们蝶族的选后大会即将来临,你到朝天峰的飞蛾潭给苏娥送去请帖,却无端引来了北蜂崖蜂妖的追杀,你和蜂王风传人在朝天峰已经厮杀了一天,借着狂风暴雨才躲避开他的追踪。你到这里来的原因是想托我将你手中的《白天书》带到蝴蝶谷的白蝶城,交给白族大长老蝶天元……”李子虚滔滔不绝地将梦中遇见的事情,从头到尾一一细说了一遍。至于自己和蝶彩云欢好**之事,当然略过不提。

蝶彩云听他说完,连称奇怪,好一会儿才低吟说道:“李公子,我刚才与你在客栈门前相遇,说来也是缘分,这才托你将天书带到蝴蝶谷。但想不到你在客栈门前睡了一觉,已经历经了数十年的光阴。你梦中所见有形有像,与现实皆同,俱为实境,想来不会无来由,我暂且相信你一回。但要我不去顾想苏娥姐姐的性命安全,这可就……”

李子虚急了,连忙说道:“蝶仙姐姐,你不可以回去相救苏娥,不然你会被装进瓶子里面的。”

蝶彩云笑了:“但是最后我还是会被你所救……”

李子虚说道:“对不起,蝶仙姐姐,我不会再答应你送书到蝴蝶谷了!”

“啊?为什么呢?”

“因为梦境虽然极为接近我的现实生活,但是终究会有所不同。譬如说:我在梦中睡醒后遇到的给我开门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但是现实生活中给我开门的却是客栈的廖掌柜……梦境与现实之间,无限相同而又无限不同。如果你不听我的话,再回去救苏娥的话,你被装进了蜂妖的瓶子里面后,可能就出不来了。因为只要出了一点儿差错,猎妖师方颜不及时出现赶走蜂蛾两妖的话,我也会被蛾妖所害,瓶子就不会掉到地上,你就会被困在里面再也出不来了!”李子虚一口气说了好多话,顿了顿,又说道,“无论怎样,蝶仙姐姐,我是不愿意再去到六十年后了,那是一个不属于我的世界。”

蝶彩云想了想,点点头道:“那好吧,李公子,我先躲到暗处,偷看苏娥和风传人的一举一动,如果他俩真的被蝶虹虹收买了,要合伙对付我的话,我就不现身上当。”

李子虚说道:“蝶仙姐姐,那你万事小心,莫要应验了我的梦才好。”

蝶彩云点点头,化作银蝶,向他告辞。李子虚还想说些什么,银蝶展翅翩翩飞走了。李子虚望着银蝶消失在雨夜中,叹了一口气,心中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次日听得喔喔鸡鸣,天色渐亮。李子虚连忙起床梳洗,在客栈匆匆吃过早饭,下山去了。行至半途,一辆马车迎了上来,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人下了车,向着李子虚叫道:“子虚,这边!”

这人举手投足间满是富贵风流意态,正是百草镇四大富豪之一的李全。李子虚随他上了车,马夫扬鞭驾车,车轮辚辚,往百草镇而去。

大概过了一盏茶时间,马车终于回到了李府门前。四大富豪之一的李府要办喜事,自然是百草镇一件隆重盛大的事情。虽然此时离拜堂成亲之日还有十天,但李府上上下下已经开始忙碌起来,悬灯结彩,装点得极为漂亮。李子虚望着豪华的李家大宅,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李全以为他疲累,拍了拍他的肩头,柔声说道:“子虚,你这些天奔波劳碌,想必也很累了,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你的婚事大伯会好好安排的。”

李子虚与爹爹李缺自小在外地生活,十几年来没有回过岭南,但李全因为做生意的缘故,却常常到四川探望他们,与李子虚感情颇为深厚。李全曾有两个儿子,后来染上瘟疫死去了,他在心中早已把弟弟李缺的这个儿子当成了自己的儿子一般。李缺死后,他渐渐感到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了,于是写了一封信,要李子虚赶紧回家成亲,继承李氏家族的生意。

李家在岭南乃至全国赫赫有名,旗下的肉肆行、酒米行、油盐行、鲜鱼行、海味行基本上垄断了整个岭南的食品生意,与之关联的小商户更是不计其数。李子虚成婚的消息一传了出去,众多与李家有生意来往的商人便犹如潮水般涌至,开始轮流登门拜贺。大家心底都知道,李全没有子女,李家的生意迟早都会交到李子虚手中。此举一来送礼表示敬贺,二来也是借机与李子虚沟通关系。这些天以来,李子虚见这些商户为了讨好自己,送了了不少奇珍异宝。

转眼间到了十天后。这一天李子虚的婚宴上,李全几乎邀请了镇上所有的名流商贾参加,一日之间,人来车往,络绎不绝,将整条蜗角街都堵塞了。

在众多宾客中,更有一些服饰奇异的人,长相与中土人氏相差无异,但却说着大家都听不懂的话语。李全告诉李子虚,这些人是海外倭国的人,与李家有些重要的生意来往。李子虚会意地点点头,与那几个倭国人喝了几杯酒,吩咐下人好好招呼他们。

这一天李子虚被所有宾客推来推去,喝了不少酒,整个人晕乎乎的,当他回到房间的时候,他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新房中红烛喜字,一派喜气。新娘子头戴翠凤,身披大红锦袍,坐在床前。

李子虚迷迷糊糊地走上前去,掀开了遮住新娘脸部的红布,他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酒意登时醒了大半,忍不住叫道:“啊!怎么是你?”

新娘抬起头来,一脸的疑惑:“怎么啦,相公?”

这新娘子鹅脸柳眉,容貌娟秀,美艳动人,正是方颜。

李子虚一把抓住她的手,急道:“方颜,你怎么来了呢?我的新娘子呢?”

新娘说道:“相公,我就是你的娘子,方颜。”挣脱他的手,微有愠意,“你抓疼我了!”

李子虚闻言陡然大震:“什么?你是我的娘子?你怎么会是我的娘子呢?”

新娘惊疑不定地盯着李子虚,突地眼圈一红,扑簌簌地落下泪来,泣道:“相公,我们拜过堂,我就是你的娘子,你可别赖账不认。”

李子虚见她哭了,一下子慌了,连忙说道:“你是堂堂猎妖师,怎么可以轻易哭呢?”

方颜抬起头:“什么猎妖师?相公,我是方家二小姐,怎么是猎妖师呢?”

李子虚一惊,凝神细细端详着她,只觉她的容貌虽然酷似方颜,但似乎少了几分侠女英气,多了一分柔情娇羞。

方颜看着他,说道:“相公,不过你说起猎妖师,倒叫我想起了一件事,我曾经在梦中救过你一命呢!”说着偷偷笑了。

李子虚大凛:“什么?”

方颜拉着他坐在**,轻声说道:“相公,我自小体弱多病,自小就被爹娘困在家里,不准出外玩耍寻乐。所以我常常希望自己变成为一个能飞会打的女侠,飞檐走壁,闯荡天涯……大概是在十天前的那个晚上吧,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做了一个降妖伏魔的猎妖师,在麒麟山上追杀一只蜂妖和一只蛾精,途中我遇到了你……你被蛾精色诱,我跑出来救了你一命,不过后来你掉进了山崖,我就醒了过来……”

李子虚讶然望着她,连叫:“奇也怪哉!怎么有这等异事?我竟然入了你的梦中,你也进到我的梦中!”当下将自己的梦也说了一遍。

方颜听后惊道:“相公,莫非你我心神相通、魂魄两两感应,才能这样坠入彼此梦中?”

李子虚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合欢酒杯,摇头晃脑地吟道:“梦中光景醒时因,醒若真时梦亦真;人生本来如幻梦,何必长言在梦中?”吟罢将酒喝下,醉醺醺倒在**,呼呼睡去。

方颜原是百草镇一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但她性格温婉,完全没有大小姐的脾气架子,她嫁入李家之后,对待李全夫妇和丈夫都十分温顺有礼,待人接物又大方得体,李府上上下下都很喜欢她。

李子虚和方颜结婚七个月以后,方颜怀上了孩子。不久后李全就毫无征兆地病逝了。李子虚伤心欲绝,守着大伯的尸体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这一日,他趴在棺材边上迷迷糊糊睡着了。窗外,寒风乍起,他惊醒过来,但见天上霞光满布,旌旗飞扬,一辆马车降落在李府院子里。李子虚吃惊中偷偷望去,只见马车两边站有多名侍卫,车上坐着一人,绛袍玉带,富气十足,仔细一认,竟是大伯李全。李子虚大喜,以为李全未死,欢呼一声,连忙跑出来迎接。

李全说道:“子虚,我的确已经死去,这个只不过是我的阴魂罢了。我死后魂魄飞到麒麟山,被掌管财富的财神封为利市仙官。今日到此告诉你,大伯积有阴职,尸身不得葬在祖宗山坟里。你明日将我的尸身带上麒麟山,在财神客栈前面的古榕道上,将有一群蚂蚁指引着你。你沿着蚁路一直走,当你看到一群蚂蚁围在一起,组成一个‘李’字的时候,你就停下来,将我葬在那蚁字下面的土地里,你也不必立碑了,一切从简即可。”说罢,天地突然变色,阴沉沉一片,只一瞬间,又全都消失不见,仿如梦境。

李子虚不胜哀感。次日依言将李全的尸体运上了麒麟山。在财神客栈的前面的路上,他果然见到了一条长长的蚁路一直往西蜿蜒而去。他走在前面,带领着抬棺人,沿着蚁路一直走,走进了一片树林里。在树林的一个悬崖边上,成千上万的蚂蚁组成了一个大大的“李”字。李子虚忍不住低呼了一声。蚂蚁似有灵性一般,仿佛知道他来了,迅速地朝着悬崖方向爬走了。

李子虚望着蚂蚁渐趋的那个悬崖,突然想起了梦中的情景,蓦地醒觉这里就是他在梦中立碑为“月影谷”的悬崖。他在梦中两次到过这里,不过两次都是蓝雾弥漫的黑夜,这一次是艳阳高照的大白天,所以一时之间他没有认出来。

他一边叫人挖坑埋葬了李全的棺木,一边也在想着梦中的情景。下山之后,他找人做了一块石碑,写上“月影谷”三个大字,落款人写上自己名字,将它插在悬崖边上。石碑离李全的坟墓不过是二十来步的距离,也好做个记认。

他扶着石碑,站在悬崖边上,望着云雾翻涌的崖底,想到了六十年后凋落的李氏家族,不禁放声哭了起来。

又过了大约半年的光景,某天方颜突然腹内绞痛,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儿。那一天天色阴沉,下起了一天一夜紫色的怪异雨珠,人人皆说这是不祥之兆。李子虚夜观紫雨,忽有所感,于是为女儿取名李紫雨。

李紫雨长相清秀,人见人爱,见过她的人都说她有福相之气,但她自出生后一直到了六岁还不会开口叫人,李子虚两夫妻带她看过许多有名的医师,都没能医治好她的哑病。

这一年的春天,李子虚忽然心血**,带着李紫雨,雇了一辆马车驰上麒麟山,到那蝴蝶谷去扑蝶。

此时正是好春时节,蝶谷里林木葱郁,千鸟啼啭,百花烂漫开放,五彩蝴蝶漫天飞扬,举目所至,山色光景美不胜收。李紫雨常常困在李府,哪到过如此山野谷地,下了马车,便欢欣地追逐蝴蝶去了。

李子虚望着远处天坑湖中的天树,枝叶繁茂,高可入云,一时呆呆出神:“不知道蝶仙姐姐现在过得还好不?她是否真如梦境所言当上了蝶后呢?”

突然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娇微的声音,仿如清脆的玉石轻轻敲了一下:“爹……爹……我要爹爹……”

李子虚大喜,几疑自己是在梦中:“雨儿,雨儿,是你在叫爹爹么?”回头而望,只见一只银白色的蝴蝶围着李紫雨翩翩飞舞。李紫雨欢叫着扑向银蝶,呼道:“蝶……蝶……我要蝶蝶……”

银蝶幻舞,掉落地上,化作人形,向着李子虚徐徐施礼:“李公子,多年不见,身子尚可安好?”

李子虚喜道:“蝶仙姐姐,你,你来了!”激动之下,说起话竟然哽咽起来。

蝶彩云白衣飞扬,飘飘若仙,一如多年前脱俗出尘。李紫雨拉着她的长裙,睁着圆碌碌的眼睛,好奇问道:“姐姐,你是怎么变成蝴蝶的?你可不可以教教雨儿啊?”

蝶彩云笑了,指着天坑湖中的天树说道:“姐姐可以教你,但你愿不愿意跟姐姐到那棵树上生活呢?”

李子虚吃了一惊:“什么?蝶仙姐姐你要带走雨儿?”

蝶彩云点了点头,对李子虚说道:“你的女儿与我仙蝶族有着宿世的情缘,如果她继续留在人间,过不了几年她就会郁郁而终;如果你放心将她交与我的话,让她跟随我到天空之城生活,或许可以借助天上的仙气庇护而免去灾劫。”

李紫雨望了望爹爹,又望了望蝶彩云,肥嘟嘟的脸上绽开笑容:“好啊,姐姐,我愿意跟你去!”她的神情活泼而举止伶俐,浑不似平常那般呆滞平静。李子虚还想说些什么,忽见李紫雨的后背长出一对薄薄的蝶翼,她慢慢地飞了起来,欢叫道:“爹爹,我要走了,不要太过伤悲,我会回来看你的。”

蝶彩云重新化作白蝶,带着李紫雨越飞越高,往天树上空而去,不一会儿就飞入云霄,不见了踪影。

李子虚叹息一声,怅然良久,才下山回家。他一回到家,李府的管家王妈就奔了出来,哭道:“老爷,夫人死了!”

李子虚一惊:“什么?”

王妈说道:“夫人中午睡觉的时候,做了一个噩梦,醒来后叫神智似乎有点迷乱,追着园子里的蝴蝶大吵大叫,说不让蝴蝶带走小姐……咦,老爷,小姐呢?”

“啊?雨儿……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李子虚迷迷糊糊地回答了她,一个箭步奔进内室,只见方颜躺在**,身子冰冷,已然死去多时。

他一日之间竟失双亲,心情哀痛,喉中哽咽,想哭却哭不出声来,呜呜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放出一声道:“颜儿,我对不起你!”一话未毕,两眼翻白,昏了过去。

又过数日,李子虚亲自择选了吉日,延请僧道,殡葬了妻子。

方颜死后,李子虚也没有续弦的念头,只是每逢佳节好日,望着人来人往的李府大院喧闹一片,愈觉孤寂难过。李家的生意已上轨道,他也渐渐少去打理,全权交予大舅子方松掌管,自己则过着闲适的生活。某日闲步到镇上的鸳鸯画廊,观赏一幅幅或秀丽或雄伟的山水画,忽然思忖道:“人活一世,不外乎活得痛快得意。我年纪轻轻就娶妻生子,荣华富贵也享受过了,即便是即刻死去,也无甚遗憾。何不趁着身子尚算硬朗,带上一些盘川,行遍那大江南北,到天地间去舒展胸怀,好好见识一番,也不枉来到人世一遍。”他去意已决,说做便做,次日便向方松交代一番,收拾行礼与盘费,也不顾方松苦苦挽留,独自离开了百草镇。

自此以后几十年,李子虚自南而北,徒步所至,与长风为伍,与云雾为伴,走过繁华的城镇,也到过荒凉的穷乡僻壤,他的脚步几乎游历了大半个中国。这一日,他来到了陕西省华山脚下小镇的一间酒馆门前,正欲进去打壶酒路上吃喝,突见有个乞丐伏在不远处的屋檐下,哀声讨乞。李子虚心中不忍,摸了摸身上不多的钱币,走过去丢了几个给他。那乞丐抬起来头低声说声感谢,李子虚鉴貌辨声,吃了一惊:“大舅子,你怎么在此?”

那乞丐听到了他的话,睁眼去仔细看他,立时也认出了他,不觉失声哭道:“子虚,我终于找到了你!”这乞丐竟真的是方松。

两个人互相打量了一番,李子虚带着方松到酒馆吃了一餐,这才问道:“大舅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沦落在如此境地?”

方松叫一声“苦也”,泣道:“子虚啊,当年你走后,有一次我亲自雇了一艘远行的航船,运一批货走水路到倭国,换取了几千两银子,又购置了一些中土没有的货物,打算回国做些买卖。谁知道大船走了不到两天,到了天黑之时,突听到一阵锣响,从海的一座小岛的旁边驶出几条长舟,舟上坐满了手持大刀的魁梧大汉。这群天杀的海盗,拥着跳上了我的船,一个人用刀架住我的脖子,将我擒拿住了,也不害我性命。其他人把我船中所有的金银货物,全部卷掳过船,这才放了我,飞也似的划舟而去。我和船上众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敢有丝毫反抗?幸好我在床下藏了一包金子,用作盘费,这才一路回到百草镇的海边。

“我告别船家,独自走路回家,不料路途走到一半,在麒麟山的竹林处转出十来个蒙面的强盗,将我击晕,用黑布蒙住我双眼,押了去一个神秘地方,逼着我在纸上签名叫我家里人拿钱来赎我。我的嘴巴被布条塞住,无法叫喊,我眼泪汪汪,只叹人世险恶,无奈之下只好签了字。谁知道过了一天一夜,他们走了后竟然没有再回来。又过了一天,我因为没有食物和水进口,饿得虚脱,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已经被救了出来,躺在牛头街的一间屋舍里。我被匪徒困住的地下,就是我的这间房子的地下密室……”

方松说到这里,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子虚,我对不起你!你将家业交付给我,可是我却将它败得干干净净!你可知道那……那绑架我的人竟然是我的小妾!这贱人与外人私通,将我绑架了,逼我签字后,然后将李氏的家产全部转卖了出去!我心有不甘,遣散了众仆人,一个人天南地北地到处走,要寻那贱人出来,将她剥皮拆骨,以泄我心头之恨!这二十多年来,我也不知道走遍了多少地方,可是都找不到她……”

李子虚叹道:“古人有言: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命若穷时,掘得黄金化作铜,命若富时,拾着白纸变成布。大舅子,我李氏一门雄踞岭南数十年,如今败落想来也是命数如此,可怨不得你,你也不必自责。如今我百草镇李氏一门人员凋落,我也不强求它能再度兴盛,人生百年恍如浮云,何不活得潇洒一点?大舅子,你既来到此处与我相见,想必也是上天的刻意安排,不如随我一起去游览大千山水,看尽世间繁华落尽,岂不也是一件乐事?”

方松见他不怪责自己,心中大喜,连连点头。当下两人结伴上路,在华山游览一番。随后两人脚步所至,踏遍了不知多少苍茫高山,见尽了几多沧海横流。李子虚更将游山玩水的经过写成了一本山海游记,全书记述了他和方松去过的那些地方,并将山水的传奇故事熔炼在一起,内容极其丰富。

花开花落,春风秋雨又几许,转眼间又是十年的光阴过去了。方松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他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想要在临死前回到百草镇,落叶归根,死也要死在乡土上。此时两人沿路南下,到了浙江普陀山的时候,方松终于熬不住了,大气一呼,两腿一伸,气绝身亡。李子虚大哭一场,将他就地火化,带上骨灰盒,告老还乡。

天地苍茫,他捧着方松的骨灰,孤零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想着自己终究也会死去,想着自己也要落叶归根,死在自己的故乡里。他回到了百草镇,回到方松留在牛头街的那间屋舍里,从此种菜养鸡,一个人住了下来。

他真的老了,他每天坐在藤椅上看着太阳在麒麟山那边升起,又看着它慢慢落下,想起了六十多年前年少的岁月里遭遇蝶仙的那些奇幻际遇,遥远得恍如隔世。

这一天傍晚,李子虚又搬出了藤椅,坐在上面寂寞地望着远方的落日。突然,他看见了一只紫色的蝴蝶从天边的彩霞处飞了下来,飞进了屋里。他转头去看,那只紫蝶翩翩飞舞,落到地上,变成了一个端庄娴的紫裳女子。

女子手中捧着一碗热粥,款款来到门前,跪拜在李子虚面前,轻轻说道:“爹爹,我是雨儿,我来看你了。”

“雨儿?”李子虚心中一震,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雨儿,真的是你么?”

紫裳女子用瓦汤匙捞起粥水,轻轻吹凉了它,喂着他吃下,柔声道:“爹爹,这是仙昙花粥,仙昙花七十年才开一次花,这是三界之中只有蝴蝶谷才有的仙物,熬粥食之可补气养颜、延年益寿,你多吃点儿。”

李子虚点点头,将粥水吞下,入口清凉甘甜,似有薄荷的香气,整个人为之神清气爽,飘飘然如在云中。

蓦地听到一声尖叫,他吃了一惊,循声望去,只见远处的街道上有一个驼背的矮小老太婆指着一个浑身白毛的猿猴大声叫嚷:“有妖怪!有妖怪!”她的叫声引出了周围屋舍里的人们,纷纷操着锄头、铁铲、长矛等利器跑了出来。

那只白猿惊惧无比,仗着庞大的身子撞开人群,纵跳着往麒麟山的方向逃走。众人大声叫嚷着,追了上去。

李子虚一呆,望着白猿渐远的身影,禁不住老泪纵横。

李紫雨问道:“爹爹,你怎么哭了?”

李子虚说道:“雨儿,我想起来了,那只被人追杀的白猿其实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