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道

头号操盘手

到公司后,崔钧毅先见了武琼斯。武琼斯并没有忘记他,他从大班椅上起身,一把握住崔钧毅的手,“崔钧毅!聪明小伙,好好干,咱们干大事儿!”他的手劲儿很大,握得崔钧毅生疼,但他又不能缩手。

崔钧毅觉得在武琼斯面前矮了半截,他被武琼斯的气势给镇住了。

说话间,吴单走了进来。武琼斯把崔钧毅介绍给吴单,让吴单带崔钧毅参观公司,然后去培训部注册。武琼斯对崔钧毅说,吴主任是我们这儿的头号操盘手,你好好跟他学。吴单说公司培训20个人,最后只会录取5到10个,所以,进来受训,还不能说就是公司员工了。崔钧毅说,只要给我学习机会,我就一定能胜出。吴单冷冷地看他一眼,你没看出来吗?武总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我也不喜欢。崔钧毅听了点头,一时间没有话说,心里沉重起来,早上的好心情好像要褪去了。

培训课安排得很紧,崔钧毅又是中间插入的,进去后一时怎么也摸不着门路。

同学中竟然有张梅,崔钧毅大吃一惊。这个鬼丫头,果然厉害,神不知鬼不觉,就进来了,而且还抢在他头里。她是怎么进来的呢?怎么一点也没有告诉他?

同学中,也不尽是不好玩的人,有个叫申江的,特别有意思。这个人以前是学计算机的,对计算机程序设计很有一套。崔钧毅是学数学的,凡事喜欢用数学模型来解决。这很合申江的胃口,两人经常聊天,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过了一个月,公司给每人开了A股账号,让大家自费炒股。培训结束的时候,炒股成绩作为考核标准。崔钧毅非常烦恼,他没有本金,范建华听说了,立即凑了2000送来,说这是帮他的,不要还。

隔几天,吴单的助手小海来找崔钧毅,问他:“为什么你账户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武总和吴经理都觉得奇怪呢!”

崔钧毅犹豫着回答道:“我还没有想好买什么股票。”

小海关切地说:“哥们儿,是不是没有钱?我可以借给你!”

崔钧毅鼓起勇气:“不是。现在是单边下跌市,这样的市场最好的方法是远离,我估计我们中至少有一半的人会亏本。我只要什么都不做,就可以胜出。”

小海笑着说:“有头脑,不过这也是冒险!”

崔钧毅:“这事儿,你可得为我保密啊。”

小海:“放心,我不会说的。做股票的都知道:操作秘密是绝对不能说的。”

一会儿,武总秘书曾辉玲来找崔钧毅,说武总找他。崔钧毅想,这个小海,肯定把他的操作秘密汇报给武总了。他闷头跟着曾辉玲去见武总,心里盘算着怎么跟武总交代。

见了武总,他刚要说话,吴单进来了。他走近武琼斯办公室,递上一摞文件:“武总,北海发展的这批款子到期了,您看,是不是还款?”

武琼斯抬起头:“还?马上要去西藏了,西藏金珠,还要不要?”

吴单小声道:“北海发展的黄总可是个讲义气的人,我们要好好感激人家啊。这笔款子救过我们的命!”

武琼斯摆摆手,站起来:“知道!再拖半个月吧,打完西藏金珠,就还!”

吴单跟进一步:“武总,还是先还吧,黄总那里恐怕顶不住……”

武琼斯不耐烦了,他提高了声调,“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说着他转身走到屏风后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缓和了一下语调,“老吴,我知道你和黄总的感情,我和黄总的感情也很深,等我们从西藏回来,一定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现在资金紧啊!全在696国债里,今年是挣了一点钱,可去年的亏还没有堵上啊!”

吴单不说话,武琼斯又接着说:“西藏回来,你陪我去一趟吧。你安排,我去向黄总请罪!这个给你,去吧,安排明天的会,准备西藏战役!”

吴单勉强地说:“好吧,我安排!”说着吴单接过文件,向门口走去。武琼斯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在他身后道:“对了,这次这批学员怎么样?有特别的吗?”

吴单回过身来:“现在还看不出来,不过申江、张梅都不错,很机灵。”

武总指了指崔钧毅,“他呢?他怎么样?”

吴单对崔钧毅说:“小崔,你还是不要玩小聪明了,我们这里不要自作聪明的人!”

武总挥挥手:“你去吧!我想对你说的,吴经理已经说了。我是看你挺聪明,怕你被聪明误了,提醒你一下。”

崔钧毅心里怦地一跳,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很希望抓住这个工作机会。他经不起折腾了,得赶快挣钱!另外,他也不希望输给张梅,如果到头来,张梅留下来,他却卷铺盖走人了,自己的脸往哪儿搁?怎么跟张姨交待?

一个下午,崔钧毅都闷闷的,想不出什么道道来。晚上回到家,顺手从客厅取了张姨订的《新闻晚报》,看到小海的大幅工作照以及他接受记者采访解读金杯汽车的文章。崔钧毅预感到小海要倒霉了。金杯汽车和吴单有关,崔钧毅第一天来的时候,就听吴单在和一个人打电话谈金杯的事儿。小海揭金杯汽车的底,不是找死吗?

一会儿,张姨回来了,推门看他,“今天回来挺早。”

崔钧毅回道:“单位没什么事儿。”想到张梅和自己一起工作,他问张姨:“张梅参加工作了?我见她也在黄浦证券。”

张姨退了出去,在客厅里倒茶:“张梅倒是说过的,不过也不知道她怎么想,她说是在实习。你们要是在一块儿,你就照顾照顾她,她不懂事。”

崔钧毅不说话了,想来想去,也许不是他照顾张梅,而是要张梅照顾他呢!这个上海女孩,让他琢磨不透。他苦苦相求,想进黄浦,那么难!而这个女孩呢?神不知鬼不觉,就进了。还是精明的女孩办事容易啊!是她的精明在起作用,还是她的“女孩”在起作用呢?想着想着,崔钧毅觉得自己无聊起来,人家的事儿关自己什么?难道自己在嫉妒人家?

第二天,崔钧毅到公司上班的时候,小海的位置已经空下来了。

崔钧毅问吴单:“小海呢?是不是被开除了?”

吴单:“是,他小子干得不耐烦了!知道他为什么卷铺盖卷儿吗?”

“知道的绝对不能说!”崔钧毅痛苦地说。

崔钧毅正要走,吴单喊住他:“你很聪明!”

“我其实一点都不聪明,我刚刚来。”崔钧毅心里很难过。

吴单教训道:“你不是‘刚刚来’,你是‘实习生’。已经实习一个月了!”吴单的声音很大,有点恶狠狠。

“是!我是实习生!”崔钧毅差不多就要被击垮了。

吴单放松了语调:“我考考你,银行利率提高,股票价格是下跌还是上升?”

“跌!”

“错!上升!”吴单道,“当所有的人都预感银行利率要提高,预计股票要跌的时候,实际上股票已经跌了。等到银行真的提高了利率,股票价格就该上升!”

“那么我们该买进?”

吴单提高了嗓门:“又错!我们该卖出!”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转过头来看他们。“因为,买进的时机早已经过去,股票价格上升的时候,我们就该卖出!”

崔钧毅一边回答,一边不由自主地往门口退去:“哦!是应该卖出!”

“站住!”吴单站起来,踱了两步,“给你个问题,现在,中国央行已经连续三次降息,你认为我们应该加仓还是减仓?”他像在问崔钧毅,又像是在问自己,“央行还会加息吗?”他转过身,递过来一些资料。这回他的语调柔和了许多,“带着这个问题好好学习,有你要学的东西。还有这些资料,你去做做功课,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崔钧毅接了吴经理给他的材料,转身出门,吴单在后面叮嘱道:“知道我招人的原则吗?”

“知道的绝对不能说!”崔钧毅答道。

“对了。一个优秀操盘手,最重要的素质是什么呢?纪律观念,纪律是第一位的。”

崔钧毅看了看吴单给他的资料,原来是大航集团的财务报表。又是大航集团!周重天的地盘,周妮的父亲。那次失败、屈辱的求职经历在崔钧毅脑中掠过……

“有什么想法?”吴单问。

崔钧毅收拢心神,鼓起勇气说:“这家公司主营方向不明确,但是,刚刚从股市上圈来不少钱,可能希望委托理财!”

吴单笑了,哈哈大笑,指着他叫道:“果然我没有看走眼,你天生就有对金钱的敏锐嗅觉。好!那你就把它吃下来。就是你了,既然你看出来了,这条大鱼就交给你!”吴单的课,大家都不敢马虎,谁都知道吴单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人。吴单却是经常迟到,8点半的课,9点才到。他走到讲台上,拉开座椅坐上,吆喝服务小姐端来咖啡,点上雪茄,然后开始打电话。打完电话,又说,6月1日,西藏金珠上市,要准备去打新股,昨晚一晚上没有睡觉。我们资金小,和那么多公司竞争,劣势啊,全是劣势!我们又没有那边的关系。如果说股票市场是蛮荒丛林,那么黄浦证券就是角斗场。我们肚子里有很多股民在斗,我们自己又要和那些巨型机构斗,难哪!

他慨叹着。

股票难不难?不难!也难!股票无价值可言,只有价格,价格反映的是人们对它的需求程度。需求度高,价格就高;需求度低,价格就低。关键是需求。比如西藏金珠,它的股值多少钱呢?它的真实价值是谁也不知道的。不要相信那些报表,资产估值表谁能相信呢?关键是需求。同样的股票,有10个人想买和有1000个人想买,价格会完全不同。同样的价值,价格可能相差10倍。优秀的操盘手怎么确定一只股票的价格呢?他必须分析买方力量大,还是卖方力量大。但是,买方和卖方是绝对不会告诉你他们真实的想法的,你只能自己去判断,去看图。买方和卖方只要他们行动,就会在图形上留下痕迹,一个操盘手要像鬣狗一样盯住图形。图形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是价格均线,5日线是短期趋势线,10日线是短期趋势的生命线,真正的强势股是沿着5日线上升而不会跌破10日线的,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操盘手把10日线看得很重的原因。跌破10日线会吓出散户筹码,拉上5日线,会引进跟风盘……

听着吴单讲课,崔钧毅脑子里突然产生了一个灵感。他左思右想,最后决定把这个灵感直接报告给武琼斯。他悄悄地退出课堂,来到顶楼武琼斯的办公室。武琼斯的秘书曾辉玲问他有什么事儿,他想了一下,说有个关于去西藏打新股的个人建议想报告给总经理。曾辉玲电话汇报了,说武总在楼顶的天台上,让他上去。

曾辉玲端了咖啡,他跟着曾辉玲,两人上了天台。36层大楼的天台上,天空是那么蓝,那么透明,那么温和、清澈。来上海快5个月了,他还没有见过这样让人心旷神怡的天空。

这样的天空和阳光是生活在底层的人永远也看不到的吧?

阳光和天空经过城市高层的过滤,到达底层的时候,已经灰暗了,苍黄了。

要看得远,人就得爬得高。

武琼斯躺在天台尽头的躺椅上。以36层之上的天空和太阳做背景,躺着的武琼斯就显得渺小了。人总是渺小的吧,谁能和天空、太阳比呢?远远地,崔钧毅看见他雪白的衬衫上有一些东西在闪闪发光。崔钧毅走近了,发现那闪闪发光的是白金袖扣、领扣。武总挥手示意他坐下来,崔钧毅躬身坐在另一张躺椅上,他可不敢像武琼斯那样躺着。曾辉玲把咖啡放在茶几上,退下去了。

“小崔,找我有事儿?”武琼斯并没有起身,他的眼睛在墨镜后面甚至都没有睁开。

“武总,听说我们要去西藏,打西藏金珠新股?”崔钧毅喝了一口咖啡,稳定了一下情绪,他必须尽量表现得冷静、随意,不能让武琼斯觉得他过分紧张。没有等回答,崔钧毅继续说,“西藏海拔高,一般飞机上不去,飞西藏,大多是联航票,在成都换飞机。如果我们出其不意,包下新股发行前三天成都至西藏的所有飞机,我们就可以把绝大多数内地证券公司挡在门外。”

武琼斯依然看着远处,没有回应崔钧毅的话题,似乎陷入了深思。

崔钧毅有些憋闷,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再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最后,他还是决定到此为止,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哪里需要啰嗦呢!他端起咖啡,恭敬地递给武琼斯。武琼斯接手机,那头似乎有人在请示什么,武琼斯斩钉截铁地说“吃进!统统吃进!”他回头看看崔钧毅,“你刚才问什么?什么是股票交易的纪律?每个操盘手都应该有自己的交易计划和策略,什么地方进,什么地方出,应该严守这些策略和计划,不能随波逐流!这就是纪律。”

武琼斯送崔钧毅到电梯口,伸出手握住崔钧毅,“崔,你很有头脑,我没有看错!”崔钧毅发觉武琼斯衬衫袖扣上闪闪发光的原来是钻石,白金袖扣上镶了钻石。这些钻石是真的还是假的呢?应该是真的吧?

回到教室,吴单正教大家如何看盘口。讲到庄家打压吸货、拉台吸货的成本比较的时候,吴单给出了好几个指标,崔钧毅立即给出了一个数学公式,根据这个公式,可以确定庄家的成本,并大致描画出庄家的吸货点和出货点。大家看了,觉得非常神奇。

张梅对崔钧毅的这个公式非常着迷,中午的时候偷偷拉了崔钧毅到淮海路的QK酒吧吃西餐,“崔钧毅,我们一起试试这个公式,说不定能在市场上找到一个傻庄股,我们可以跟庄,这样我们的考试也解决了。”她说的是炒股考试。崔钧毅帮助张梅选定了两个股票,一起做了各种分析,但是,却拒绝了张梅合作炒股的建议。张梅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崔钧毅为什么不和她一起炒:“你是不是有什么绝招?”崔钧毅看着张梅付钱,收零票,“张梅,其实,应该是我请你的。”张梅冷冷地说:“得了!我知道你没有钱。没有关系的,我们谁请谁不都一样吗?”看得出来,张梅不大高兴:“你上去找过武总?”

“你怎么知道?”

张梅干脆地回道:“我看见了。”

崔钧毅说:“你不会看到的。”

张梅瞪他一眼,说道“那好吧,我的心思在你身上,我注意你!好了吧?”看看崔钧毅没反应,张梅忍不住了,“你找武总有什么事儿?”

崔钧毅想了想,八字没一撇的事儿,还是不说吧。

看崔钧毅沉默,回公司的时候,张梅生气地兀自在前面走,不理崔钧毅。崔钧毅也不追,一个人在公司门口的报摊上翻报纸。崔钧毅已经和摊主王姨熟识,王姨那儿的书,他基本上都买过,算是王姨的大主顾了。别看王姨开的是小摊,但是论股市方面的书报,这里是独一份儿地全。崔钧毅非常喜欢香港版拿破仑希尔的《成功的资本》,他付不起钱,要求赊账,等下个月公司发了实习费再还钱。王姨说,赊什么啊,你在我这儿买的书也不少啦,喜欢就拿去看呗。年轻人爱读书,公司里头还没有超过你的呢!拿去拿去!崔钧毅收了书,一边翻,一边上楼。

下午是美籍投行专家约翰的课,介绍美国投资大师巴菲特的财务及投资理论。

“我们应该像购买一家私营企业那样着手整个交易。我们着眼于企业的经济前景,负责运作的人以及我们必须支付的价格。我们从不考虑出售的时间或价格。实际上,我们愿意无限期地持有一只股票,只要我们认为这家企业能够以合意的速率提高内在价值。在投资的时候,我们把自己看成是企业分析师,而不是市场分析师,也不是宏观经济分析师,更不是证券分析师。

“巴菲特讲究集中持股,一旦看中一家值得买入的公司,就主张尽量多地买入。他认为,与其把鸡蛋分散放在没有把握的多个篮子里,不如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然后看住这只篮子。

“巴菲特也反对流动性。他说:‘称那些在市场上频繁交易的人是投资者,就好比称那些频繁进行一夜情的人是浪漫主义者。’”

崔钧毅知道,巴菲特1950年在内布拉斯加州大学读三年级的时候读了格雷厄姆的《聪明的投资者》,此后,格雷厄姆的投资思想影响了巴菲特一生。课间的时候崔钧毅向约翰借了格雷厄姆的《聪明的投资者》一书,英文版的。张梅过来,拿在手里一边翻书页一边说:“不如我先看,我看了,用中文做笔记,然后你看我的笔记。”说完,也不等崔钧毅答应,就把书拿走了。

晚上回到家,和张姨吃了晚饭,崔钧毅就在客厅里看书。屋里太闷,张姨边看《新闻晚报》边说:“以前,小梅在家的时候,为了她我不看电视,她上大学了我才自由一点。没想到,现在你来了,我还是不能看电视。”她从厨房拿来西瓜,让崔钧毅吃,问崔钧毅:“你天天读书,头疼哇?”

崔钧毅一边吃西瓜一边回答:“不头疼,懂了很多道理。”张姨递一只盘子给崔钧毅吐瓜子。但是,崔钧毅并没有瓜子可吐,他一边吃一边看书,瓜子全吃下去了。张姨问:“你看了这么多股票的书,买股票肯定能挣钱了。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买股票?”

崔钧毅说:“张姨,如果你上菜市场会买牛奶,就一定会买股票。”

张姨不解地看着崔钧毅:“小毅,你和阿姨捣浆糊哇?”

崔钧毅解释道:“你买牛奶,会拣便宜的买,一个摊上的1元半斤,另一个摊上的5毛一斤,你买哪个摊上的呢?”

“当然是买那个5毛一斤的啦!”

崔钧毅道;“对!那你会不会买馊了不能吃的牛奶呢?”

“不会,谁要臭了的牛奶呢?不好吃的,拿回来,价钱再低,也没啥用场啊。”

崔钧毅道:“买股票就是买牛奶,挑便宜的、能吃的买。道理就这么简单。那些把股票说得非常神秘,要你买亏损公司的股票,要你买涨了还要涨的高价股票的人,实在还不如你!伊犁、光明牛奶你喜欢哪个,你就买哪家的股票,那就准没错。”

张姨收了盆子,递毛巾给崔钧毅擦手:“你说得还真有道理啊!”

崔钧毅道:“我这叫牛奶理论!不过那是西方成熟市场上的理论,现在在中国可不是这样。”

张姨又疑惑了:“那就是说,还不能买股票?但是,那么多人都赚钱了啊!”

崔钧毅说:“我现在也还没有完全弄清楚,从西方的观点看,我们的股票市场很不健全。比如,中国股市三种股份(国有股、法人股、个人流通股)是割裂的,国家股、法人股占控制地位,个人流通股对公司没有发言权。就是说,你花钱买了一样东西,但是,这个东西无论是名义上,还是实质上都不属于你,你根本没有办法监督、控制它。你的东西在别人手里,你不危险吗?的确有许多人在挣钱,但是,这些人挣的是什么钱呢?本来股市上大家挣的钱应该来自公司利润,现在呢?大家挣的钱,实际上都是股民自己的钱。大家自己在抬股价,击鼓传花,公司给流通股股民的回报很少。我觉得这种股价支撑不了多久。但是,到底怎么办?我也没有想法。”

张姨说:“这些年也攒了一点钱,今年银行利息降了,几乎是没有利息了,物价又在长,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有几个姐妹,劝我买股票,我说我们家有个专家,我问问他。现在问了你,我反而倒是糊涂了。不过,也不急,你帮我留心着,什么时候你想通了,张姨给你本钱,我们也买一点股票!”

崔钧毅听张姨这么说,心里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张姨待他不薄,他两个月没有交伙食费,白吃白喝张姨的,也该考虑报答一下张姨了。可是什么时候能报答呢?

无论如何,自己入了这一行,总得下海搏一下。也许接了范建华借给他的钱拿来做股票投资,锻炼一下自己的盘面感觉,也是可以的。

他埋头为大航集团做委托理财计划,想来想去,现在国内金融市场产品的确太少,没有给资本留多少出路。勉勉强强做了一个国债、股票一级市场、二级市场三分的计划,又附录了一个自己认为可以投资的二级市场股票池,自己看了也不满意,只好先搁下了。

看见张姨进了洗手间,自己竟然也有了尿意。尿意也是传染的啊!等了一会儿,张姨出来了。崔钧毅站起来上厕所。便盆边沿上,有张姨刚刚留下的痕迹,他莫名地蹲坐下来,便盆还是暖的。一股热血冲上脑门,他想,要死,自己是在干什么啊?他慌张地理了裤子,走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邢姐打来电话,要他晚上去吃饭,说是给他送行。崔钧毅听了一头雾水,不知道什么意思,自己并没有准备出门啊。

下午,吴单让崔钧毅带着计划书去大航集团融资。吴单给他印了一张名片,名头是不伦不类的“财务监理”,又让公司财务梅捷陪他一起去。崔钧毅虽然带着计划书,心里实在没底,上次去大航集团找工作的时候,远远地见过周重天一面。周重天在他脑海中的印象是和林肯加长车连在一起的,高高在上。崔钧毅感觉这个人不好交往,又想到周妮。出门之前,吴单交待他:“去找找你的同学周妮吧,周重天是周妮的父亲。”看来,吴单让他做这件事,不完全是因为他的能力,而是因为他和周妮是同学。可是周妮会因为他们是同学就把钱交给黄浦吗?再说,周妮对周重天真的有影响力吗?

崔钧毅和梅捷打的来到大航集团,梅捷要去见周妮,让崔钧毅挡住了。崔钧毅说,没有用的,我们得另想办法。在周重天办公室门口,崔钧毅意外地碰到了卢平。没想到卢平也带着计划书在等接见,两个人互相打趣一番。见到卢平,崔钧毅的内心反倒是平静了许多,输给卢平这样的老同学,面子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再说,两个人的关系也的确是很好。

见过周重天,崔钧毅和卢平从周的办公室出来,卢平建议找周妮一起吃饭,这回,崔钧毅不能拒绝了。但是,想到晚上要去邢姐那里,崔钧毅还是说,你们去吧,我正好晚上有个约会。他们一起找到周妮的办公室,三个人聊了一会儿天,为了不让梅捷感觉受冷落,崔钧毅就提前告辞了。他要卢平好好照顾周妮,周妮站起身送崔钧毅,崔钧毅走了几步,又回头,笑着提醒道:“嗨!你的拉链忘记拉了!”周妮吓了一跳,立即低头看裆部。崔钧毅挥挥手:“我说的是你的公文包!”周妮气急了,咬牙切齿地说:“好你个崔钧毅,你捉弄我!”梅捷拉了拉崔钧毅,横了他一眼,崔钧毅笑笑故意大声说:“老同学了,没什么的,他们去吃饭,我不能去,嫉妒啊,嫉妒!”周妮还想说什么,卢平拉了她说:“放心,我会照顾好周妮的!”崔钧毅道:“你哪里是叫我放心,分明是叫我担心,周妮在你手里,我怎么放心?”周妮大声说:“那你还走?”

到了邢姐那里,时间还早,5点不到。邢姐的院子收拾得非常漂亮。玉兰开得没天没地的,衬托着地上的草坪、四边的绿树,微风把植物的香气带起来,送到人的鼻子里、脑子里,让人顿生快意。这种快意是什么呢?崔钧毅想起来了,记忆里故乡的味道就是这样的。到了上海,气候和环境上,别的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惟一不适应的是味道。街道上是汽油味,家里是人工香料的味道,香皂、香水、洗发液什么的,那种大自然的绿色的味道好像被隔绝了。还有就是声音,蛙的鸣叫、蝉在枝叶间颤动的声音,等等,这里是听不到了。听到的只有人声和汽车的声音,不过这会儿,邢姐的院子里非常安静,真是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啊。

邢姐穿着白色的运动装。“小毅,来得挺早。我刚打完球回来,你坐会儿,我洗澡,然后带你吃饭去!”邢姐洗完澡,又让崔钧毅去洗。崔钧毅实在没有在别人家里洗澡的习惯,但是拗不过邢姐。邢姐好像有催眠功能一样,在她面前,崔钧毅失去自我了。洗完,崔钧毅推开淋浴室的玻璃门,找不到衣服了。邢姐推门进来,递给他一套全新的。崔钧毅弯腰捂住下身,几乎是哀叫道:“邢姐,你快出去啊!”邢姐冷冷地看他一眼,站着不动:“害羞?这么大了,在女人面前还害羞?穿上,你的那些脏衣服,我帮你扔洗衣机里了,正洗着呢!”说着就是不出去,崔钧毅只好翻开那些新衣服,找到内裤,当着邢姐的面,手忙脚乱地穿起来。穿好了,邢姐拉着崔钧毅转了几圈,“不错!你邢姐这辈子可没给男人买过衣服,你是头一回!怎么样?邢姐的眼光不错吧?”崔钧毅脸红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邢姐看他这个样子,正色道:“记住了,在这个世界上,可能最终能帮助你的只有女人,而最终能害你的也是女人。”崔钧毅一边穿衣服,一边胡乱地点头,邢小丽又问:“邢姐是帮你的,还是害你的呢?”想到自己的工作是邢姐给的,他又点头。邢姐道:“这就对了,记住,邢姐是帮你的。”看他脸红得一塌糊涂,邢姐道:“看你,在女人面前这么没出息!”

他们到陕西路的红墙坊吃饭。红墙坊里已经坐满了人,但是,邢姐报出名字之后,小姐径直把他们带到了一张靠窗的餐桌边,原来邢姐早就在这里订好了座位。吃完,他们又去茂名路的爵士酒吧听歌。

听歌的时候,邢姐告诉他,武总已经接受了他的建议,准备包下成都去西藏的所有航班,封锁航线。武总已经派吴单带一个小组先行去了成都,接下来,他要带崔钧毅和另外一批人亲自去西藏坐镇。

邢姐说,看来,我没有走眼,你的确不错,很争气。她用食指在他的下巴上有意地划了一下,长相好,还有才,不错。崔钧毅躲开邢小丽的手,担心起来,自己的主意到底是不是一个好主意呢?邢姐安慰他说,如果不是好主意,武总是不会用的。你啊,就安心吧,想想下一步,和武总出差,是你表现的机会,要好好表现表现。武总喜欢了,说不定将来能让你做操盘手。崔钧毅不说话,公司里谁不想做操盘手啊!操盘手看起来是在买卖股票,实际上就是在分钱,而且这个分钱是没有人可以真正监督的。

凌晨,邢姐付了账,挽着崔钧毅的手走出来。走下台阶的那一刹那,崔钧毅突然有一丝感动,他发现,邢姐原来并不像他想像的那样是一个女强人,或者是女坏人,邢姐实在是很女人气的。他说,邢姐,我送你回去吧?邢姐看了他一眼,等你有了自己的车,你开车送我吧!你给我招的士!崔钧毅招了一辆大众,给邢姐开了车门。上车的时候,邢姐把一件夹克递给他。你穿着去西藏吧,那里不比上海,很冷的!你看看口袋,我给你留了一点钱。你有志气,不要女人的钱,是好事,但是,男人身上是千万不能没有钱的。钱是男人的胆和魄,没有钱的男人是没有胆魄的。邢姐说着,车子就开动起来。等到崔钧毅想说点感谢的话时,车子已经走了。

回到家,拿出钱来数了一下,三千。崔钧毅从来没有攒过这么多钱,他留了一千在餐桌上,给张姨做伙食费。另外两千呢?他明白邢姐的意思,要带着去成都,这是让他在武总面前表现的资本。武琼斯每天上班都特别早,除了秘书曾辉玲,他是公司里上班最早的人了。但是,还有比他们更早的,那就是王姨。她每天都赶在所有上班的人之前把摊位摆好,这样她就可以做到早晨的第一批生意了。

武琼斯习惯性地走到她的摊位前,尽管王姨摊上的报纸公司里几乎都订了,但有时候,碰到哪份报纸有重要新闻或者文章,他会自己买一份。因为等到公司的人上班,收到报纸,再分发到总经理室,经常是10点之后了,不如自己买一份来得爽快利落。武琼斯翻了翻今天已经到位的报纸,上海证券报、新闻晨报等,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便问王姨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书进来,王姨向他介绍希尔的《成功的资本》,提到崔钧毅赊账买书的事儿,说黄浦公司最爱看书的人是崔钧毅,崔钧毅喜欢的书肯定是好书了。武琼斯掏出钱,买了一本《成功的资本》,又为崔钧毅付了赊账,吩咐王姨不要告诉崔钧毅是他付的账。王姨不解地问,你是老总,为员工付账也没什么,干吗不告诉他?武琼斯说,他不希望崔钧毅觉得他和老总有特殊关系。武琼斯心想,崔钧毅这个人太聪明,有点缝就会钻,他可不想和这样的人走得太近。

9点差一刻,崔钧毅拿了钱来付账。王姨说,已经有人帮你付了钱。崔钧毅问是谁,王姨说,你别问了,那个人不让告诉你。崔钧毅很纳闷,但也不再问了。王姨说,崔,你恐怕是这个公司最有学问的人了,你说炒股好不好?崔钧毅说,学问可不敢说,炒股的学问太大了,弄不清楚,所以才看书。王姨就说,你看那些退休的和下岗的,他们不看书,不也挣了大钱了吗?前天还有一个老吴,跟我说,他一天挣了1000块!1000块,我得两个月才能挣到呢!我啊,没别的愿望,就想在这里再摆一年摊,挣上5000块,然后我就到里面炒股去!崔钧毅听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不能劝王姨不要买股票,的确现在股市不错,大家都在挣钱,但是,他更不愿意劝王姨买股票。

晚上,崔钧毅回到家,发现老宋在,他点点头,算是和老宋招呼了,一个人回房间歇着。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竟然讨厌起老宋来,见到老宋就不自然,没话可说。老宋呢?还是一如既往,见了他总要问问他的情况,过了一会儿,不出崔钧毅所料,老宋敲门来了。小崔,给你带了一点荔枝,很贵的,你尝尝!崔钧毅想说不吃,又觉得没什么理由。他接了,老宋,最近生意还好吗?老宋道,还是老样子。两个人没话了。不一会儿,张梅回来了。老宋好像天生怕张梅似的,见到就告辞。张姨送他到门口,他样子像是在和张姨说,其实是在和张梅说,我走啦!声音特别大,连崔钧毅都觉得夸张了。老宋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干吗这么鬼鬼祟祟的?怕张梅?没道理啊。崔钧毅心里也觉得老宋和张姨不配,张姨从闸北下只角嫁到这个上只角,物质上是过得体面了,但是,她从来就没有真正地上只角过。现在又是守寡,老宋来看她的时候是她生活中惟一有亮点的时候,张梅应该能接受啊!张姨又没有要和老宋结婚。想到这里,崔钧毅觉得自己以后也要多关心一点张姨,张姨就像电脑里的软件源码,大家天天点击软件界面,但是,没人会关心那个源码!崔钧毅觉得张姨这样,世道很不公平,甚至张梅对她也不公平。

张梅对崔钧毅说,你要出差去,真羡慕!我有一样特殊的礼物要送你。崔钧毅问她从哪里听说自己要出差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张梅不告诉他消息来源。崔钧毅就说,那我也不要你的礼物了。张梅生气地说,你啊,没有一点好玩的细胞,怎么这么较真?说着,她拿出一个大本子来,崔钧毅看清了,是格雷厄姆的《聪明的投资者》,两个星期不到,张梅竟然真的把这本书翻译了出来,这要多大的功夫啊!张梅说:“这是送你的礼物!你带在路上看吧。”崔钧毅想,张梅是看到他心里去了,这个礼物是他没有办法拒绝的。崔钧毅接了张梅的礼物,心念一转,会不会帮我付书钱的人就是张梅呢?

隔天一早,公司财务梅捷来找崔钧毅,给崔钧毅一个信封,说是公司特别给他的实习奖金。崔钧毅收了信封正要走,梅捷又说,这是特别奖金,其他人没有的。崔钧毅点点头说,我知道。崔钧毅摸了一下信封,里面钱不多,但是,还是非常高兴,这是他第一次在上海挣到钱,这是一个象征,他终于可以在上海呆下去了。他知道这座城市表面繁华热闹,但内里却是极其冷漠的。这里有无穷的房舍,高楼大厦一幢接着一幢,比纽约还多,但是,如果你没有钱,它们中没有一间会属于你。这里有无数的饭店,每天都有数不清的饭菜没有吃就倒掉了,但是,如果你没有钱,它们中没有一碗饭会属于你。你要在这里生存,就得有钱。

下班崔钧毅买了两盒月饼回家,张姨收了,道:“还是小毅心细,知道中秋节。你看看张梅,晓得给你礼物,却不晓得给老妈礼物!”桌上摆了黄酒,崔钧毅问张姨要不要帮忙做菜,张姨说不用,一个人去厨房忙了。崔钧毅就在客厅一边看张梅翻译的《聪明的投资者》,一边陪张姨唠嗑。一会儿桌上摆满了菜:烫干丝、红烧狮子头、盐水鹅、蒸芋头等。一会儿,电话铃响了,是张梅的,张梅要崔钧毅转告她妈,她有事儿不回来吃晚饭了。崔钧毅说,我不能转告,你自己和你妈说,但是,不等崔钧毅说完,张梅抢口说:“机会让给你,你陪陪我妈吧!”说着,那头电话就挂了。崔钧毅想说:“我怎么陪?你还是回来吧!”但是,没有来得及,崔钧毅走到厨房门边,尽量让语调轻松,“张梅说她不回来吃晚饭了,要我跟你说一声。”张姨听了,手上的铲刀停了半晌,接着铲刀的碰撞声就不那么顺畅了。崔钧毅说,“要不要喊一下老宋?”张姨低沉地说,“你别提老宋了!”崔钧毅不再说话,觉得自己提错了,老宋是有家小的人,中秋怎么过来?本来就来不了的,张姨怎么不知道!她心里每年这个时候都是不痛快的啊!崔钧毅拿了筷子和杯子,开了酒瓶,这个张梅,怎么这么不懂事儿!中秋啊,不回家过。不过,张梅不回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崔钧毅私下里还是喜欢一个人和张姨吃饭、看书,跟张姨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心里踏实,心是安定的。

张姨一口干了酒,举着空酒杯,“小毅,咱娘俩,有缘分,你看,中秋节是我们俩过,你啊,就认了我这干妈吧!”

崔钧毅看见张姨眼睛里有湿漉漉的东西在闪烁,他举了杯,一口喝了,“张姨,你对我好,我当然认!”

两个人说着话,不觉就把一斤黄酒喝完了。张姨脸上红彤彤的,有些支撑不住。崔钧毅扶了张姨,把她送到房里,帮张姨脱了鞋子,抱着张姨的头。给张姨垫枕头的时候,他闻到张姨身上好闻的味道,禁不住在张姨的胸口匍匐了一会儿。一刹那,他似乎是晕了,说不清自己的举动是什么意思。张姨打了崔钧毅一巴掌,“吃你张姨的豆腐?”张姨看崔钧毅愣了,又不忍,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去睡觉吧!”

崔钧毅拿起毛巾毯,给张姨盖了,走到客厅里,奇怪自己刚才的举动,也奇怪自己的内心,为什么那么平静?没有不伦的感觉,甚至没有自责……他怎么解释自己的举动呢?说不清。

想到今天是中秋,也许邢姐也是一个人在过吧?回到房间,崔钧毅用手机给邢姐打电话,邢姐那头热热闹闹的,好像有很多人的样子。邢姐说:你惦着邢姐,不错哦!要不要过来,和我们一起唱歌去?崔钧毅本来不是爱热闹的人,只是想到邢姐,想问候她一下,听到那里人多,就拒绝了。明天还要出差,就不来了,你开心点。邢姐就笑,没有你怎么快乐?崔钧毅反驳了:我看你,快乐得很!

10点20的飞机去西藏,崔钧毅6点就醒了,蹑手蹑脚地到张姨房间看了一下,张姨睡得好好的,还没有醒。往常,张姨起得早,今天可能是因为昨晚喝了酒的缘故吧。崔钧毅悄悄地掩了张姨的卧房门,一个人到厨房热了一点昨晚喝剩的汤,喝了,就拎着包在薄薄的晨光中出门了。街上很静,有点凉,好在等的时间不长,机场大巴就来了。这是他第一次坐飞机,心里不免紧张。更重要的是陪老总出差,他希望有好的表现。到了机场,两眼一抹黑,到处打听,终于把换登机牌、托运行李、买保险和机场建设费、安检、登机等等环节搞清楚了。再看时间,7点50,8点还没有到,心里这才安定下来。崔钧毅对自己的要求是:做什么都要做在前头,要让武总处处都感到满意。

9点30分,武总由公司的司机小王准时送来了。崔钧毅迎上去,接了小王手里的行李,又从武总那里要了机票,领了登机牌,买了保险和机场建设费,然后才来接武总去安检。到了三号登机口,还有20分钟,两人坐了,崔钧毅从行李袋里拿出两瓶矿泉水,又递给武总当天的《服务导报》、《新闻晨报》,他知道武总有每天看报的习惯。

起飞很顺利。空姐开始分发饮料。飞机上,空姐问崔钧毅要喝什么饮料。崔钧毅让空姐先问武琼斯。武琼斯要了一份葡萄酒。崔钧毅说也要同样的。

武琼斯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要吴单跟我出差吗?”

崔钧毅摇摇头。

武琼斯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要空姐再来一杯,“因为上次出差,我要葡萄酒的时候,他要了橙子汁!”

到成都转机的时候,他们和吴单带领的先头部队汇合了。吴单说,我们包下了所有的飞机,我们公司的人可以每人乘一架了,等于是专机!梅捷说,许多证券公司为了省钱,坐火车来四川,或者自己开车来,满以为到这里可以买机票进藏,哈哈,他们现在正到处打听,到底是谁把飞机全包了。他们还以为是票贩子在捣鬼,准备找中间人,买高价票呢!到了拉萨,黄浦证券的几拨人分头住,武琼斯和崔钧毅带着秘书曾辉玲住进了拉萨市北京西路221号的拉萨宾馆。崔钧毅是第一次住这么高级的宾馆。大厅里净是些纯羊毛挂毯、壁画。进了房间,雪白的床单,以及窗外的布达拉宫的风景,都让他有些无所适从。这要多少钱一晚上啊?

早晨崔钧毅早早地醒了。他到洗手间,把牙刷、毛巾准备好。看着手表,到了8点钟,他叫醒武总。武总开始穿衣服、梳洗的时候,他再给曾辉玲打电话,但是,曾辉玲房间没有人。崔钧毅和武总都料理好了,下楼的时候,崔钧毅又敲了一下曾辉玲的门,里面还是没应声。武总说,恐怕她已经去餐厅了。他们来到餐厅,果然,曾辉玲在那里,已经为他们两个选好了早餐。她给武总选的是煎鸡蛋饼、炸番茄、烤面包,牛奶、咖啡也倒好了,崔钧毅的也是一样,只是里面多了一种叫焙肯的肉片。

吃了饭,他们步行没几步,就到了华海证券的营业厅。到处乱哄哄的,没有个落脚的地方,他们就在营业厅的一角站了。武总拎着钱箱监督,不断给崔钧毅提供一沓一沓的现钞。崔钧毅脖子里挂着钱袋,收了认购证,数钱交给曾辉玲。曾辉玲再数一遍,交给卖家。但是,营业大厅里人太多了,一大圈子的人围着他们,有无数双手举着认购证等着拿钱。武琼斯说,这样不行,弄不好要出事,即使不出事,效率也太低。说着,他拉了崔钧毅和曾辉玲上楼,在楼梯拐角上稳住了,卖认购证的那群人也跟过来。这个时候,一个藏人站了出来,招手叫大家回营业厅。他还真有威信,那些人听后大多乖乖地回去了。这个人叫艾提,在当地有些势力,是个头。他听说卖认购证来钱,就带了七八个人来了,却不知道从何处入手,正好让武琼斯看上。武琼斯让他把自己的人喊来,又让崔钧毅把钱交给艾提,崔钧毅拿出两沓一万的交给他。艾提拿了钱,也不数,拆了封,随意地分给手下人。那些手下人接了钱并不说话,蜂拥着下楼了,一会儿又蜂拥而回,拿了认购证回来。艾提收了认购证,也不数就交给崔钧毅。

崔钧毅和曾辉玲两个人赶紧点,800张,竟然丝毫不差。崔钧毅又给艾提一包钱。一个上午,他们带来的370多万现金就全出去了。崔钧毅和曾辉玲收拾了箱子、提包,准备结束。武琼斯说,周重天叫他们代收一些,他下午就到。崔钧毅说可以是可以,但是,没钱了。艾提主动说,他可以垫付,先在市场上收,下午钱到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回到宾馆,三个人都很高兴。上次他们在青岛收认购证,50块一张还抢不到,这次25块一张,别人还哭天抢地地要卖。武琼斯电话了解了一下其他几个点的情况,也都差不多。他放了心,让大家下午和明天自由活动,参观一下拉萨的经典,后天回上海。中午,武琼斯特地要了一瓶青稞酒,三个人喝了。吃饭的时候,崔钧毅说,武总,我来研究下午和明天的参观路线,你和曾秘书出去看看,我留在这里等周总他们。武总说,我有点累,恐怕是高原反应,头疼,不想出去了,大家还是休息一下。

武总不说,崔钧毅不觉得,武总一说,崔钧毅也觉得累了。紧张了整整一个上午,松懈下来,还真是感觉有点倦,三个人回房间睡觉。

三点钟的时候,曾辉玲慌慌张张地来敲门:“我刚才想出门,去八角街转转,没想到门口蹲着两个人,不让我出门,说艾提关照了,要我们在这里好好休息!”

武总睡得迷迷糊糊,但是,他还是说:“不要慌,可能是艾提在收认购证,怕我们付不出钱。不要紧,吴单已经帮周重天弄好了机票,他应该可以赶过来的。”

武总话音还没有落,艾提几乎是踏着武总的最后一个字音走进来的。他推开曾辉玲,大踏步地来到武总窗前,唰地一下,他把包里的认购证倒了一床,说道:“武总,你要的我都给你带来了。”说着,他自顾自地坐在了靠窗椅子上,抽起烟来。崔钧毅赶紧起来,给艾提倒水。他看房门开着,想去关门,却发现门口两个彪形大汉,骑着门槛一边一个站着,根本关不了门。崔钧毅又探头看了一下楼道,艾提那七八个人,有的在地毯上坐着,有的靠着墙站着,有的挎着刀在游弋,凶神恶煞一般。崔钧毅纳闷,这些人上午看起来还特别老实,似乎连话都不会说,他们上上下下地收认购证,无数趟往返,就没有听到他们说过话,现在怎么一下子都变了样?

武琼斯爬起来,他有点高原反应,头疼,给周重天打电话,联系不上,又给吴单住的宾馆打,也没有人。时钟指向3点,艾提手里掂着一沓认购证冷冷地看着武琼斯。武琼斯只好给上海公司打电话,让公司给他的个人账户上打钱。

武琼斯穿了衣服:“艾提,我们去银行领钱,你们在这儿等我们。”

艾提冷冷地看着武琼斯,摇摇头。

崔钧毅赶紧道:“那样吧,我留下来陪艾提。武总,你和辉玲去吧!”崔钧毅想,看这阵势,今天保不准要出事儿,不如自告奋勇,自己留下来做人质,万一武总他们筹不到钱,武总可以先走,只要在外面找到吴单他们就好办了。

艾提摇摇头,用手指点了一下崔钧毅:“你去。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武总和他的美丽秘书的!”

崔钧毅说:“他是我们老总,只有他的印鉴和签名才能领钱,我哪里领得出钱?”

武总看了崔钧毅一眼:“他领不出钱的,艾提,你放心,160万,一分不少,今天就给你。”

艾提挥挥手,握了武总的肩,“武总,你去!”他盯着崔钧毅看,过了一会儿又道,“小毅这边,我办事,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武总,让我这位兄弟陪你去取钱吧。”艾提向一个手下挥了挥手,“你去!照顾好武总,他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说着,他又一把夺下了武总的手机,“武总,你下午用不着手机了。”

武琼斯出了宾馆,想在去银行之前到另两拨人下榻的地方给他们报个信,可是,的士到了香巴拉大酒店,那个跟着他的人却不让他下车:“艾提说了,除了银行,你没有必要去任何地方。”

武琼斯已经出去一个小时了。艾提叫崔钧毅双手举在脑袋后面,靠墙坐,然后抽掉凳子,腾空架在那里。崔钧毅的手举了没有10分钟,就酸麻得要命,两只手臂上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艾提的一个伙计问他要不要抽烟,他回说不要。那伙计哪里搭理他,不由分说点了一支烟放在他嘴里,“你就吸着吧!”崔钧毅被烟熏得眼睛睁不开,直流眼泪。他又不能把烟吐了,地上是好好的羊毛地毯,吐出去,地上准会被烫出洞来。

曾辉玲拿了手绢来给他擦眼泪,却让艾提一把夺过去了,“看你是女人,我们不碰女人!”说着他顺手把手绢挂在了崔钧毅高高举起的手臂上,“挂着,这是你同事给你的手绢,你可不能把它弄丢了!”崔钧毅点点头,“这事儿和曾辉玲没有关系,你们别误会!”艾提让曾辉玲站在崔钧毅的身边,“看你心疼他,你就站他身边吧!”说着,他们几个人继续打牌,中间有个宾馆保安来了一趟,被他们吓跑了。

平时上街,总是不经意之间会看到银行,但是,事到临头,找银行却变得分外难。武琼斯打着的士到处找农业银行,终于在江孜路找到一家,但是,这里根本没有160万。银行的一位工作人员建议他们到南京东路去看看,那里估计还有,他们又驱车往南京东路赶。

艾提把一只烟灰缸放在崔钧毅头顶,一边在里面弹烟灰,一边打出一张牌,“你们说,要是武总还不回来,我们怎么处理这小子?”艾提一个伙计回道:“这个小子不值钱,找个地方扔掉算了。这个女的有点姿色,还是值点钱的,我们可以把她送到尼泊尔去!”曾辉玲听了浑身直打哆嗦。崔钧毅再也支撑不住了,他实在太累了,两腿不听使唤,终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大街上堵车,武琼斯看着手表,焦急起来,再等下去银行就关门了。他开了车门对艾提派来监视他的那个伙计喊了声“下车”就往下跑,艾提的那个伙计追出来狠狠地给了武琼斯一个嘴巴:“让你跑!你能跑出拉萨去?”武琼斯捂着脸,没有还手,他知道还手是没有用的,可能吃的亏更大:“我不会逃跑的,我只是想在下班前到银行,领到钱!”武琼斯要那伙计给艾提打个电话,讲一下他们在路上的情况,但是,那个家伙说:“我是来拿钱的,拿不到钱,给艾提打什么电话,那是找死!我不会找死的。”

艾提要崔钧毅换个姿势,把脑袋和上半身伸在床底下,屁股和脚露出来。崔钧毅不知道他们是什么用意。一会儿,一个伙计搬起他的两条腿,另一个伙计把另一张床塞到了他的腿下。艾提对那个家伙招招手:“往这边靠靠,让这小子尝尝三明治的味道!”

两张床慢慢地靠拢,崔钧毅感觉腰就要被他们掰断了,嘴里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他本能地撅起屁股,把背上的那张床往上抬。没想到艾提突然躺在了**,崔钧毅感觉背部一阵刺痛,一摸,一滩血。他想自己说不定要死在这儿了。

武琼斯终于到了南京东路的农业银行,银行里只有十元的钞票,银行答应借铁皮箱给他们,结果,小铁皮箱装了三箱。

5点,艾提终于发火了,提起崔钧毅就是一拳。

艾提招手叫来手下:“你们给这小子上上课,让他尝尝羊肉的滋味!”一家伙走过来:“你要吃烤羊肉、炸羊肉还是炖羊肉?”说着一脚把崔钧毅踢到了墙根,曾辉玲冲过来,护住崔钧毅:“你们不要打了,再打他就要死了!武总不会跑的,他会拿钱来的!”那个家伙看曾辉玲这么勇敢也吃了一惊。

正僵持着,有人敲门了。周重天人没有到,声音先到:“武总!我来了。”跟着周重天进来的是邢小丽。邢小丽看见满脸是血的崔钧毅,冷不丁给艾提一个嘴巴子:“你们一群人欺负一个孩子!!不就为了一点臭钱吗?”周重天和艾提愣住了。艾提一个手下过来像提小鸡一样把邢小丽提了起来,邢小丽道:“你他妈敢?!”艾提抬起头,摸了摸自己的脸,示意那个人让开。

就在这个时候,武琼斯带着艾提的几个手下提着铁皮箱回来了。

武琼斯看见崔钧毅躺在地上,怒火中烧地吼道:“艾提,你数数,你他妈的,拿着钱给我滚!”

邢小丽过来,抱了崔钧毅,用餐巾纸给崔钧毅擦嘴角的血。周重天蹲下来看看他,并不援手:“小弟,不错!有种!”邢小丽叫道:“你倒是伸把手啊!把他拉起来!”周重天一边扶崔钧毅起来,一边笑着说:“让他在你怀里多躺一会儿吧!美女救英雄,不错!有种!”邢小丽掐了他一把,“让你坏,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武琼斯带崔钧毅、曾辉玲去那木错湖。那是西藏的三大圣湖之一,天气已经有点冷了,湖面显得清冽寒寂。一个藏族大妈磕着头从他们身边经过,也许信教的藏民比我们更接近佛的世界吧,他们脸上深重的沟壑正显出他们对此世的寂灭之情。他们受的苦比我们多吗?他们的表情中那种承受苦痛、忍受艰难的成分分明比我们明显,曾辉玲感叹道。

和他们一路而来的一个北京人解释道:这个世界分成欲界、色界、无色界,人都是生活在欲界的,都要受天道、修罗道、人道、畜牲道、饿鬼道和地狱道六道轮回之苦,在贪、嗔、痴、怪、色的折磨中生活,他们相信朝圣可以使人超脱。

崔钧毅问道,朝圣就能脱出三界之外吗?

北京人道:其实我们也是在朝圣啊,我们到了那木错湖,这就是圣湖。传说人到了这里,洗了那木错湖的水,就能到达幕灭修道的境界。

那木错湖是沉静的又是安详的。远远地,平静的湖面像少女的眸子一样,望着它,你内心的某个地方会被洗得很干净。

崔钧毅和曾辉玲跟着武总在湖边走,武总看着远处的湖水说:“真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崔钧毅问:“武总,怎么会有这样深的感慨?”

武总说:“当年在老山前线打仗,和越南鬼子玩命,总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没有想到会有今天,来这里朝圣!”

崔钧毅由衷地说:“没想到武总有打仗的经历!”

“我们四个人一组在猫耳洞里,没有水喝,一个人渴死了,为什么呢?大家都喝自己的尿,他不喝。有一个疯了,我们在里面呆了三个月,他再也忍受不了了,冲了出去,一出头,脑袋就开花了,尸体就烂在洞口。还有一个呢?他是我兄弟,有一天他逮了一只老鼠活吃了,之后他就发烧。有一天晚上,他一个人爬出去了,再也没有回来。”

“武总,你们这些打过仗的人,真让人不可理解!”曾辉玲道,“现在想起来,我们前两天经历的那点儿事儿,真不算什么!”

武总拍了拍曾辉玲的肩:“是啊,不过也是命悬一线!”早上崔钧毅还没有醒,张姨就冲进来了。“小毅,你妈妈昨晚来电话,你爸病了,叫你寄点钱回去!”说完,张姨开门出去晨练去了。崔钧毅懵懵懂懂地答应着,翻身又睡。突然,好像醒悟过来,他冲出门,大声问:“张姨,我爸得什么病啊?”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穿过外间房,到主卧室敲门:“张姨,我妈说了吗?我爸什么病?要多少钱啊?”

卧房里没人。

崔钧毅冲进卫生间上厕所,他拉开裤链。厕所里一声惊叫,张梅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又慌慌张张地坐下去。她满脸通红地盯着崔钧毅:“你出去啊!”

崔钧毅退到客厅给父母打电话,电话线那头铃声空响,没人接。

一会儿张梅红着脸出来,崔钧毅冲过去又问张梅:“我爸怎么病啦?昨天的电话……”

张梅给了崔钧毅一个背影,“不知道!”她闪身进了房间。

崔钧毅没有心思吃早饭,他对着张梅的房间,喊了一声“对不起”,就出门了。

走在街上,崔钧毅才想起来,今天是他、张梅、申江等正式参加工作的日子。昨天吴单就要大家早点去,好调整一下办公桌,让大家坐得舒坦一点。

公司营业大厅里人群熙熙攘攘。有的在嗑瓜子,有的在打牌,有的在打毛衣,大多是些老年人或者中年下岗的女性。申江夹着一只包,正在股民中间讲股票,一大群人拥着他,他对这个说:“15分钟CCI顶部背离,出货。下午再吸回!”对第二个人又说:“日MACD底部金叉,前途光明。今天可以进货,看30或者15分钟线,如果30分钟线放量,就进货。或者等15分钟线回调到MA5附近进货。”对第三个人又说:“放量滞胀,顶部出货的行情,赶快逃命吧。”那些人像领了圣旨一样,大家都说申江的股评是很灵光的。

看见崔钧毅来了,申江掰开人群走过来:“小毅,最近我研究江恩理论,发明了一个新的电脑程序,只要用我的程序,电脑就会自动找出股票买卖点,要不要试试?”

说着,申江跟着崔钧毅走进了办公室。

到了办公室,崔钧毅发现大家已经早早地来了,申江、张梅等都已经安置好了。

崔钧毅只好用最靠门的一张办公桌。

崔钧毅说:“你们这些没良心的,看我不在,就给我安置了一个门卫的位置!”

申江开玩笑道:“小毅,不叫门卫,叫门神,有你把着,我们的财运一定好。”

张梅端咖啡给他,“以后你就是崔门神!”等了一会儿,她看崔钧毅不开心的样子,又过来问,“你真的不喜欢那个办公桌?要是真不喜欢,我就跟你换!我们对调!”崔钧毅说,不是的,他有另外的事儿。张梅问是什么,他犹豫着没有说。

这时候,吴单走了过来:“崔钧毅,公司今天要搬场,你怎么这么晚来?你要是再不来,我们就把你的办公桌放门外啦,让你到楼下的股民中间去办公!”

崔钧毅道:“哦?随便。没我的办公桌我就到过道里摆地摊好啦!”

“你摆地摊,你爸妈怎么办?你爸病啦。你妈叫你筹钱寄回去呢。老太太好像挺急。”吴单拉了崔钧毅到门外:“赶紧筹点钱,给你老爸寄去。听你老娘的意思,挺着急,说不定病得挺重。”

崔钧毅焦急地说:“我哪里筹得出钱啊!”

吴单道:“要不割肉?你可别说想跟我借钱,玩股票的人,没有借钱两个字。道上规矩,你不会不懂吧?”

崔钧毅说:“我倒是真的想跟你借钱呢!要不,你先借我10000得了!没有?5000也行啊。”

吴单说:“要钱没有,要高利贷,我多的是。”说着吴单翻开两只裤袋,向崔钧毅亮了亮,逃也似地走了。

申江拿手提电脑演示他的新软件。结果,软件找到的大黑马竟然是市盈率200倍的垃圾股000525。大家一阵哄笑,不过申江并不生气。

崔钧毅说,在中国炒股票,恐怕没有赢钱的道理啊。在股价上,散户要和机构博弈,要虎口夺食;在公司经营层面,散户要和国有股、法人股东博弈,这大概相当于与虎谋皮吧。这里哪有散户的活路呢?你的什么软件,能测出哪个大股东是善良的,不会挪用公司款项?你的软件能测出哪个坐庄的是善良的,不会一夜之间甩掉所有散户?

张梅偷偷拉了拉崔钧毅,示意崔钧毅跟她出来。到了门外,张梅给崔钧毅一个信封,这里是2000块,你拿去先救急!崔钧毅看着张梅,说不出话。张梅挽了崔钧毅的胳膊,两个人一起往外走。我们这就去邮局,把钱给两位老人汇去!崔钧毅不禁哀叹起来,我们已经学了半年股票了,要说对股市也了解不少了,为什么我们老是亏本呢?

张梅歪着头说,要说了解股市,恐怕我们都是皮毛。这些天我想了一下,二级市场上那些股票,哪个是符合巴菲特的价值投资理论的呢?想想那些股票的价格,高得惊人,市赢率平均水平竟然是40倍!就是说你投资进去的钱,要是拿股利的话,要40年才能收回!这是什么概念啊,根本就不值得投资。

崔钧毅道:“是啊,要在这里挣钱,只有坐庄一条路。你看看那些公司,有哪家是正经八百地给股民红利回报的?股民从公司得不到回报,就只能在二级市场上博取差价,互相赌一把啦。这两年股市上升,股民挣的都是自己的钱。新股民进来,带进了资金,抬高了股价,等到有一天,没有新股民来了,这个股市要还是这样,恐怕就没救了。”

张梅转身,认真地问崔钧毅:“难道真的只有坐庄才能在这个股市挣钱?这可是挣昧心钱,坑人的。”

崔钧毅点点头道:“也许只有这条路啦!”

张梅看着崔钧毅问道:“你要是有大资金,你做吗?”

崔钧毅回头反问:“你是问我做不做庄?”

崔钧毅拉了拉张梅的手,说道:“如果我有机会,我会做一个善庄,知道吗?善庄就是按照价值投资的理念去控制公司,让公司不能胡作非为,为中小股民,也为自己挣一份善良的利润。”

张梅说:“我看得没错!”

崔钧毅摇摇头,看我干吗,我哪里有这个机会。我说得到,做不到的。

张梅挽了他的胳膊,坚定地说,你做得到的。

崔钧毅焦虑起来,公司里同事的眼睛尖得不得了。张梅挽着他走,这可不行。他挣脱张梅的手,“不许骚扰我!”张梅伸了一下舌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好啦!谁希罕你?”

想到自己筹2000块都没有能力,还要张梅资助,崔钧毅心头不禁一阵酸楚。自己非常认真地研究股市,按照价值投资理论选的那些股票不但不涨,还跌了不少。跌了以后,其中一家公司的老总竟然说,二级市场上的股价和公司没有关系,他根本不关心。是啊,他为什么要关心二级市场上的那些股民的利益呢?只有国有股、法人股东能决定他的任免,他只要对那些股东负责就行了。而二级市场上的那些流通股东根本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公司每年都在盈利,但是,他从来没有分红过。相反还要增发新股,圈散户的钱。他圈来的钱做什么去了呢?给法人股东侵占借去了,去年,他一笔亏损记提,就把法人股东占款一笔勾销了,好大方啊!

崔钧毅深深地叹了口气。钱!到哪儿去挣钱呢?不能再等了,钱是等不来的,钱一定是挣来的。应该想想,好好想想了。

张梅说:“别担心,你会挣大钱的!”

崔钧毅摇摇头。

他们一起去寄了钱,又给崔钧毅的母亲打了电话,原来崔钧毅的爸爸胆结石发作,要开刀。张梅问他要不要回去看看,他说,自己这个样子,连个路费都没有,怎么回去?张梅说,你没有我有啊!

下午开会,武琼斯说公司要做二级市场股票自营,以后不能完全靠一级市场了。他召集大家开会,商量自营的事儿,一来听听大家的意见,二来也借机看看公司里有没有新人能担大任。吴单第一个发言,主要讲坐庄技巧,特别是操盘技法,他主要讲早盘通过单对敲压低股价吸货的方法,捎带也讲了通过尾盘拉升维持高股价出货的方法。吴单认为,只要有资金支持,公司通过坐庄实现盈利应该没有问题。轮到崔钧毅发言,他给出了一个公式,根据这个公式,可以非常简单地计算出庄家的成本,并在计算机上描画出庄家的吸货点和出货点。大家看了,觉得非常神奇。吴单不服气地指出这个公式存在缺陷,他说,庄家的技法千变万化,经常主动出击、骗线,这种被动的计算机公式,恰恰给骗线庄家提供了机会。崔钧毅并不反驳,而是顺着吴单的意思说道:“我的这个公式,还不如申江的软件。他的软件可以自动跟踪辨识庄股,辨认庄家的吸货点和出货点。我去看了他的软件。”吴单转向申江:“真有这样的软件?能识别庄股?”申江点点头:“我的软件绝对能做到这一点,当然现在,这个软件还有问题,还要改进!”崔钧毅也笑着说:“能!有20%的成功率,但是,要等庄家差不多做完了之后。”大家笑了起来。

武琼斯悄悄问身边的张梅:“如果吴单坐庄,崔钧毅能识破吗?”

张梅精彩地回答了武琼斯的问题:“如果崔钧毅不告诉吴主任,吴主任一定不会知道崔钧毅正在跟庄。”

这个时候,崔钧毅话锋一转:“其实我越来越不相信技术分析了!再好的技术指标都不能反映一家公司的基本面的变化。而股票是什么呢?是公司的价值,是公司的盈利能力以及人们对盈利能力的预期。有什么技术指标反映这个呢?技术只能反映股票价格过去的波动,永远不能反映它的未来。”

散了会,崔钧毅回到办公室。他现在每个月的工资是1200元,交了住宿费和伙食费,零用钱只有500元。前些日子,父亲、母亲听说他在证券公司工作,以为他炒股会挣钱,哪里知道,他这样做小职员是没有什么出息的,连个内幕消息都弄不到,更不要说挣大钱了。想来想去,现在手头惟一可做的就是把大航集团的那批钱圈进来。如果自己能把那批钱圈进来,再要求武琼斯给自己操盘,武琼斯也许会答应的。

西藏历险之后,武琼斯对崔钧毅的态度明显热络了许多,但是,武琼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他不会因为个人的感激之情做对他没有利的事情,这样的人,只有你主动找到了和他对路的事情,对他有利有用的事情,他的权力才会起作用,才会帮你。怎么才能把大航集团的钱圈进来呢?这些人里最关键的是周重天,而崔钧毅能动用的和周重天有关系的人是邢小丽和周妮。正经对手呢?是卢平。崔钧毅把这些人的名字列在一张纸上,想了很久,最终觉得这些人里头,最能帮他、又能起到钥匙作用的是邢小丽。

他给邢小丽打电话,邢小丽听了,安慰他道:“小毅,别急,邢姐给你安排,邢姐知道你的心思!”邢小丽约他晚上到她那里聚一下。

放了电话,崔钧毅开始想卢平的事儿。他和卢平是大学同学,而且是要好的大学同学,两个人不能成为敌人,应该成为朋友。也就是说,两个人应该合作去争取周重天的那笔钱。怎么合作呢?一个绝妙的方案突然冒了出来。假如甲乙两方分别从第三方贷入一笔钱购进某只股票,由于中国股市没有做空机制,依据常理,甲方、乙方只能通过共同坐庄抬高股价,然后高位兑现实现盈利。但是,这样做风险很大。现在,若让甲方、乙方之间签订一个股票期货合同,一个做多,一个做空,确保在某个平衡点双方交接股票。假若有这个机制,第三方的那笔本金将非常安全,而甲方、乙方又能分别获得相当的收益。甲方实际上一开始就得到了全部资金,而乙方一开始就已经确保自己在现价下方某个点位获得了股票,一开始乙方账面就是盈利的,虽然他在合同期内要锁仓。

崔钧毅被自己的这个天才方案弄得浑身燥热。他找来申江和张梅,申江和张梅都说这个计划可行,又提了一点具体的建议。张梅主动要求做计划书,起草各种文件。崔钧毅很受鼓舞,内心很感激张梅,他知道张梅是想帮他的忙。

三个人商量好了,崔钧毅给卢平打电话,卢平也很兴奋,觉得可以合作。卢平还自告奋勇,去说服周妮。放了电话,崔钧毅要张梅把计划做好后,直接送给卢平看。他笑着说:“搞定卢平,回头有赏。”张梅白了他一眼,骂了一声:“十三点!我不去跑腿,我做好了,让申江去。”申江说:“得了,你们不要推诿了,我去,我正想让卢平看看我的新软件呢!”他转过身对崔钧毅说:“小毅,你帮我介绍一下卢平吧,他倒是有可能试用我的软件!他地位比我们高!”

下班了,崔钧毅早早来到邢小丽家。邢小丽带他到向西的露台上喝乌龙茶,崔钧毅是第一次接触这种茶,一下子被乌龙茶浓郁的香味吸引住了,大大地赞美起乌龙茶来。

邢小丽看了看崔钧毅,说道:“小弟,你有细腻的味觉和嗅觉,这说明你骨子里有贵族气。这种气息是天生的,加上你的机灵,你将来能成!邢姐就成不了你那么大的事儿了,将来要你照顾邢姐哦!”

崔钧毅不好意思了。“邢姐,你也不老啊,你很能干,单身能有这么大房子,真羡慕。将来我要是也能在上海买幢像你这样的房子就好了,你就是我的理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