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冰雪为卿热

第六十八章 心碎魂消

杜相微笑着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巧的事啊?放心,不是你的同学。”给飞扬掖掖被子,无意中她踢翻床下一只纸袋,匆忙扶起纸袋时,她顺便看了看纸袋里的东西,心忽然一凉——行装都准备好了,看来这对夫妻知道儿子没几天可活了!

“杜姐,死者有多大年龄?”不是她?可心为什么这么难受呢?

“有二十三四吧,”杜相摇摇头。“二十一二?也不像,不过很年轻。”

飞扬的心开始狂跳,呼吸急促,声调不无焦急地追问:“她是不是长得非常漂亮?”

“是,非常漂亮!闭着眼睛都是那么的漂亮!”杜相痴痴地说。

飞扬更加不安:“她——怎么?咳!她在哪里出的事?”心突然疼了起来,腹部的疼痛也在扩大。

“在饮马河边。”

“饮马河边?哪个边?什么车跑到那里撞了人呢?杜姐,请你快点告诉我,就别再让我着急了好不好?”

“我说兄弟。”杜相拍拍飞扬,相处一个多月,越发地觉得他的可爱。“你老妈告诉你的是车祸?”

“她怕我受不了,多余!到了今天,生与死我早就看开了。”

“好吧,我告诉你。死者姓兰,不是车祸,是服药自杀,在饮马河边发现的。”

飞扬蓦地坐了起来,一把抓住杜相,声音尖利地追问:“自杀?姓兰?在饮马河边?”

“哎呀?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杜相急忙按飞扬躺下。

飞扬不肯,一边往下拔针,一边颤巍巍地要下地。

杜相不许,两个人便撕撕扒扒地争执起来。撕扒中,杜相又一次踢翻了床边的纸袋,立刻,一包精美的西装滚出了纸袋。杜相匆忙抓起西装丢在**,然后继续抢救飞扬手上的针。

李兴亚等人进来。

“哎哟!飞扬你又想干什么呀?”毛丽珊抖着手问。

李丹阳快速上去按着飞扬,让杜相扎针。

“飞扬,有话说话,干吗老往下拔针呢?不打针病能好吗?”责备归责备,李兴亚的语气还是蛮温柔的。

良辰像个吓破了胆的小老鼠,缩着脖子躲在苗佰的身后,不敢看飞扬。

苗佰和华宇航默默对视,心里的困惑就像掉进水里的压缩面包。

飞扬老实了,看着杜相一头的汗,不由低沉地道歉:“对不起!”

杜相摇摇头,拿起那包衣服去找纸袋。

飞扬忽然大叫:“等等,杜姐,给我。”伸出手,手指不停地勾动着。盯着那包衣服,就像盯着苦苦寻找多年的宝贝。

杜相把西装递了过去。

李兴亚突然抢过来:“给我,杜相。”也抓住了西装。“一套西装有什么好看的,我给你收起来,等你好了再穿。”冲着飞扬,李兴亚没笑硬挤笑。

大家都惊看三只手抓住的西装。

飞扬沉下脸,声音冰冷而强硬:“杜姐,你放手。你抢不过我,别看我要死了。爸爸,你明明知道我好不了了,还睁眼说白话糊弄我这个将死之人。你也放手,难道你连我最后的这点选择权也要剥夺吗?”

李兴亚和杜相双双松开了手。

飞扬慢慢坐了起来,颤抖着手拆开衣服的外包装,拽出西装。

——黑色的西装,银灰色的领带,这是自己的品位,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昨晚她特意送来,难道,难道她知道自己没几天了?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看着飞扬,有的人不安,有的人猜测。

李兴亚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可他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病入膏肓的儿子鼓捣那套衣服,同时也后悔得直咬牙——怎

么就没注意这个包呢?刚才怎么就没上去抢下来呢?……

飞扬的手慢慢地在西装上游走,一点一点地,由衣领到衣袖到衣襟,非常的温柔,非常的细致,就如一个久别的丈夫爱抚自己的娇妻一般。

倏地,飞扬想起飘雪穿的黑色礼服,礼服上的银灰色玫瑰,那串一直没见她戴过的钻石项链,和她悲戚而又喜悦地说“我要远行了,一会儿就坐夜车走。你不看看我,不为我送行吗?”的话。他的手立即忙不迭地去搜索各个口袋,上边,下边,左边,右——边——。手不动了,一会儿手离开了右边的口袋。又等了一会儿,手展开,手里有一折叠的纸。

李兴亚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伸着手,仿佛想要去抢那个折叠的纸。

毛丽珊预感要出大事了,双腿战抖,双眼惊恐,靠在女婿身上长长地喘着气。

李丹阳慌乱地看着父母,不解他们何以被一套衣服吓成了这样。

华家三口诚惶诚恐地看着李家父子。

折叠的纸打开了。

“不辞冰雪为卿热,万丈情丝为君生。无那尘缘容易绝!今生我们有缘无分,有爱难守,所以我只能寄望来生。来生,我一定不会放开你的手。亲爱的,对不起!我不能再走你为我安排的路了,因为那样的路太苦太苦,没你的陪伴我怎么能走得下去呀?所以不走了。我先行一步,我在奈何桥边等着你,咱们不见不散。”

飞扬的脸瞬间惨白,呆呆地凝视着纸上的字,半天他才哆哆嗦嗦地撕了几下那纸,然后快速把那纸塞进嘴里,用力嚼了几下,拼力咽了下去。

——昨晚她不是来给自己送寿衣,而是来向自己辞行的,偏偏自己没懂?偏偏没留住她?偏偏没让人看着她?现在她已经等在了奈何桥边,一切都迟了,都迟了!……

“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哪?”飞扬凄厉地狂呼一声,砰然倒下,眼神僵直,脸如死灰,身体大幅度地癫痫了几下,鲜红的血不断地从嘴里喷射出来。

李兴亚蒙了,毛丽珊昏了,良辰傻了,苗佰和华宇航慌了,李丹阳没好声地哭喊着“飞扬”,杜相玩命地按急救铃。

江澎浪在昏睡,苍白的脸上弥漫着浓重的悲哀。他一会儿蹬下腿,一会儿甩下手,药液不能正常输入体内,护士没辙,只好用一条宽绷带绑住他的手臂。

高剑侧卧在另一张**,呆呆地看着江澎浪,想着躺在太平间里的人,心在痛苦地悲嚎着。

王海平轻轻推开门走进来,她身后是双眼通红的芳菲和刘之全。

“高老师,你别起来。芳菲,快扶高老师躺下。”王海平急忙说。

芳菲走到高剑跟前,却抽抽搭搭地自顾自哭了起来。

高剑摆摆手,坚持坐了起来。他指指江澎浪,很忧伤地问王海平:“他怎么还不醒?”

王海平过去,翻翻江澎浪的眼皮:“快了,再过几分钟他就会醒。”走到高剑床边,她声音抑郁地说下去。“高老师,你可得挺住。飘雪附近没什么亲人,许多事还得指望着你呢。还有月亮河重霄,等他们见到太平间里的姐姐不知道要悲痛到什么程度。唉!怎么办哪?”

高剑立刻擦起了眼睛:“我知道,我尽力吧。”

王海平叹口气:“我到隔壁去看看,李局长的儿子不行了。”

高剑点下头,怔怔看着芳菲抢在她妈前面走出门去。

“高老师,”刘之全碰碰高剑。“王院长说的是李飞扬。”

“李飞扬,他怎么啦?”高剑惊得不行。

“他得了癌症,我也是刚知道不久。昨天去看他还好好的,怎么说不行就不

行了呢?”刘之全说。

“这个世界真该诅咒了!”高剑恶狠狠骂着,伸腿下地。

刘之全马上搀住高剑,两个人朝门走。

门开了,佳丽泪眼吧唧地进来,看见刘之全两个人都是一呆。刘之全忙转开目光,佳丽把住高剑的另一条胳膊,哽咽着说:“高老师,副班长不行了。”

“我知道,我这就去看他。”高剑暗哑着声音说完,向门走去。

刘之全却拽拽高剑:“高老师,他醒了。”指指江澎浪。

三个人到了江澎浪床边。

“江澎浪,你听着听着听着,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不幸。既然让咱们摊上了,咱们就要面对,不管能不能承受得起。”高剑握住江澎浪的手说。“你一定要挺住,听到没有?”

江澎浪直着眼看着天棚,心在狂呼乱吼:“她死了,辛辛苦苦追来的爱人死了!死得这么突兀,死得这么离奇,死得这么绝情!……”

高剑泪眼婆娑地继续开导:“她那么善良,那么明理,她不该这么做呀?可是她做了,我想她一定有个非得这么做的理由。让我们一起去寻找那个理由吧,好不好江澎浪?”

江澎浪呼地坐了起来,因手臂绑在床边上,累得他半躺半坐:“对对对。她一定有理由,我这就去问她。”边说边往下撕扯绷带。

刘之全和佳丽立即上去摁住江澎浪,然后,一个把着一个绑。这对已经分居两个月的夫妻,此刻的动作却是这般的一致。

“江,你冷静下来好不好?”刘之全说。

“她死了,死了你听到没有?能问我们不去问吗?”佳丽喊。

江澎浪不动了,眼角的泪水簌簌地流淌着。

“你们俩看着他,我去看看。”高剑歪歪扭扭地向门走去。

突然,隔壁响起撕心裂肺的哭声。

高剑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

刘之全和佳丽跑过来,一边一个搀起高剑到了床边。

“天哪!这是为什么呀?”高剑拍打着床铺,泪水刷刷地流下。

佳丽趴在高剑的床边呜呜地哭。

刘之全坐在江澎浪床边的椅子上流泪。

室内四个人都在哭,悲伤的程度不同,但悲伤原因只有一个。

忽然,吵吵嚷嚷的声音,合着拖拖拉拉的脚步声迫门而来。

一会儿,门开了,阴贤神不守色地大步进来,她身后是一脸惶急的孙可心,皱着眉的孔笑和有些慌乱的杜相。

“哎哟!我的孩子,你这是怎么啦?哎呀?谁把你给绑上了?”指着孔笑和杜相阴贤逼问:“这是谁干的?”

“阴主任,您别误会。”杜相急忙解释。“刚才给他输液他老是动来动去,弄得滚了两次针,没法儿才绑上的。您看,这么宽的绷带不会勒伤的。”快速解下绷带给阴贤看。

阴贤马上立起了眼睛:“你这理由也太荒唐了,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哪个医院这么打针的!你们这是狡辩,是虐待病人,我一定要找你们的院长谈谈了。”不依不饶,官架十足。

一屋子的人都在看她,除了孙可心。

孙可心满眼柔情地看着江澎浪,看着他脏乎乎的衣服,看着他乱糟糟的头发,看着泪痕狼籍的脸。突然,她觉得不对劲,阵阵不舒服感也卷上心头:“伤心欲绝,泪流不止!没伤没血,只有额头青了一小块儿,至于疼得哭肿了眼睛吗?哦,那他是在哭别人了?谁值得他这么悲痛呢?”她不停地转动着脑袋,挨个地察看室内的人,“怎么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悲戚?就连这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家伙也不例外。他们到底——”猛然,她大大地愣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