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冰雪为卿热

第六十四章 心碎成片

芳菲领着飘雪到值班室处置一下她那只啃破的手,然后,两个人到院子里供病人休息的椅子边坐下。

芳菲一直牵着飘雪的手,似乎想用她温暖湿润的手捂热飘雪始终冰凉的手。

“喂,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坐了半天,芳菲才酸溜溜地问。

“从开始的时候开始的。”飘雪迷茫地望着远处的冬青树答。

“你这话太禅,我不懂。”

飘雪皱了皱眉:“我也不懂,他是那么的爱我,却偏偏不告诉我他的病?要不是良辰怒极了去骂我,我可能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良辰她干吗骂你?”

“因爱生恨吧。”飘雪淡淡地说。

芳菲的心咯噔一下,立刻不无担心地想:“她能不能猜到自己也单恋飞扬呢?”想着便刻意打量起飘雪来。

飘雪转过脸看着芳菲,毫无表情地看了她好一阵儿,然后镇定地问:“他还能活多久?你不可以再瞒我。”

芳菲呆了下,然后声音压抑而痛苦地说:“也许一天,也许两天,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星期了。”

飘雪点点头,轻轻呢喃:“足够了。”

“你说什么?”

飘雪站了起来:“我回去了。”说完就走,没有一丝犹豫。

“哎,我送你。”芳菲追上去,挽住飘雪的胳膊。

飘雪不说话,闷着头走着。

芳菲叹口气:“别想了,他不告诉你一定有不告诉你的理由。也别怪他了,两年的病痛折磨,什么过错都抵消了。”

飘雪蓦地斜视看芳菲一眼,很高深莫测的一眼。

芳菲不由暗暗一悸。

到了医院的大门口,飘雪打车走了。

芳菲默默站了会儿,往回走时她一直回味飘雪看她那一眼。越想心越乱,猛然间明白——她们再也不是心心相印的知己了!

飘雪回到公司,给弟弟打了个电话,给妹妹打了个电话,给高剑打了个电话。三个电话,内容一样,只问了平安,只报了平安。然后找出所有的有价证券、股票和存折,接着她又打了个电话。

十分钟后,吴熙律师走进董事长的办公室。

第二天,飘雪一进办公室就埋首于文件堆里,直作到下午三点多,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了。伸了伸胳膊,扭了扭腰,看看整齐的文件,她的唇边荡起一丝满意的笑容。拿起思念打回来的午餐勉强吃了几口,又喝了几口思念换了几次的**茶。

四点钟,飘雪拿起电话,拨通名流大酒店餐厅服务台订了晚餐。放下电话,她细想还有什么未尽之事,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衣停,由衣停又想到了舅妈,于是舅妈边哭边说的话便响在了耳畔:“……你别替她遮羞了,她会给你们邮钱?连我这个妈想花她一分钱,都得扯下脸皮管她要啊。……”

飘雪倏地站了起来,大步向门走去。

风雷斜倚在椅背上,双眼发直地看着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

“丁丁。”门开了。飘雪站在门口。

风雷呼地站了起来,不无慌张地问:“有事吗?”

飘雪进来,轻轻带上门。食指朝下勾了勾示意风雷坐下,然后她走到风雷对面的椅子边坐下。

风雷慢慢坐下:“有什么事叫思念传个话,我过去就是了。”

飘雪微偏着脸看着风雷,眼神似秋水似寒星。

风雷被飘雪看毛了,没

笑硬挤笑,边笑边稀里哗啦地收拾桌面上的东西,边收拾边骂飞凤。

“飞凤这个小丫头是越来越不象话了,前天打碎了两只茶杯,那一壶四杯是我特意从景德镇背回来的,心疼得我差点抽她。今早儿她又把我那盆兰花给弄折了,多珍贵的花呀!霓裳百大开业那天我特意买的,这个死丫头她竟然给我弄折了!我骂她几句,她还哭个没完了,好象我这大男人欺负无辜似的。你看看我这桌子,像什么?天天得我自己收拾,哪有这么懒的秘书?我说开了她,丹桂横扒拉竖挡着不让,说她背井离乡地怪可怜的。好吧,咱就积积德将就着用吧,可她偏偏不识抬举?今儿中午,这位大小姐不回宿舍休息,却跑到营业大厅和涟漪、玲珑又疯又闹,被红霞说了两句,下午捎来话说——病了?这不是罢工吗?真了不得了!到底谁是老板哪?我不再将就她了。大姐你给我留意一下,有合适的人选立马告诉我,我让她痛快走人。……”一边干一边说,桌子收拾完了,又把一侧的组合文件夹拿过来整理。等文件夹也整齐了,他的话也说尽了,于是就咧着嘴角,直着眼看着飘雪硬笑。

飘雪把双肘担在椅子的扶手上,十根手指一会儿交叉,一会儿对顶,待风雷住了嘴瞪眼看着她笑时她也微微一笑:“飞扬选你做朋友,真是没有选错。”

风雷明显一愣,怪眉怪眼地看着飘雪:“你这话是从哪儿说起呀?”

飘雪叹口气,把手放在风雷的桌上,挺直脊背,目光沉稳,声音柔和地说:“飞扬他病了,病得很重,恐怕不行了,大概活不了几天了。”

风雷的脸刷地白了,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听谁,谁瞎说的?”

飘雪轻轻摇下头,微微皱下眉,慢慢转动着眼球,表情似苦恼似无奈:“他是个重情的人,就因为一个‘情’字,弄得他高中没念好,大学没考上,兵又没当明白。自甘苦楚这么多年,最后竟是这么个结局!”深深叹息一声,仿佛有些不支,她斜靠在桌子边上。“你说,作为那个罪魁祸首的我,在他最后时刻是不是该为他做点什么?”问得平静,表情也是平静,偏偏她放在桌子上的双手一点儿也不“平静”。此刻,十指相缠,忽而搓,忽而扭,忽而捏,骨节红了,白了,手背上擦着红汞的伤口,挣裂出几条细细小口儿,丝丝的血汁儿正一点点地往外渗着。

仿佛一阵寒风吹来,风雷忽然打了个寒噤。他赶紧摇了摇肩膀,挺了挺脊背,捋了捋头发,抓了抓下巴,然后大声地答:“当然。应该。”

飘雪盯着风雷:“请把汇款单的事从头到尾跟我说一遍吧。”

风雷蠕动了下嘴巴,很勉强地强调:“我不是都跟你说清了吗?你怎么——”

飘雪伸出一根手指慢慢晃了晃:“你没说实话。风雷,在我最艰辛、最困难、最无助、都不想活下去的日子里,有一个人一直默默地给我关怀、给我帮助、给我支持、给我援助,所以我才熬了过来,可是,我对这么个大恩人连一声谢谢却都没有说过。虽然我一直怀疑那个人就是他,偏偏他偏偏就是不承认,而你又偏偏不肯作证!”靠在椅背上,她迷离而凄婉地看着风雷。“现在他不行了,如果我再不说可能就真的没有机会说了。这声谢谢我一定要说,假如我毫无根据地说了,他再不承认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所以我一定要个凭证,一个铁的凭证,而你就是这个铁的凭证。告诉我,风雷,请你一定得告诉我,我相信你不会忍心让他带着遗憾走,让我带着愧疚活的对吧?”

风雷镇定了,接着他很郑重地

点下头:“好吧,我说。开始两次的钱是我借给他的,他想办法弄到了衣停的地址,我又利用进货之便给你寄来。他有了钱就把钱还给了我,一分都不少。后边的都是他的钱,我只负责寄。”

“谢谢你!非常的谢谢你!”说着起立,她悠闲地向门走去。

看着飘雪轻飘飘的脚步,风雷有些蒙,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跟了上去。

“大姐,你现在就去吗?”

飘雪站住却没回头:“不,我明天去。”说完拉门走了出去。

风雷在门边发了会愣,然后抽身回到桌边拿起电话拨号。

“是风雷呀。”飞扬病殃殃的声音传了过来。

风雷不无歉疚地说:“对不起大哥!大姐刚刚过来追问汇款单的事,我拗不过她都如实招了。”

飞扬沉默一会儿:“陈年旧事,说就说了吧。”

“我怀疑她可能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可能吧。芳菲跟我说了一些事情。”

“她说明天去看你,向你当面表示感谢。”

“她昨天来了,”停住,好一阵儿飞扬才接着说下去:“可我却把她给赶走了。”压抑的啜泣声隐约传来。

风雷一阵无力,扶住桌子慢慢坐在椅子里。

“风雷,大哥最后拜托你件事——大哥是好不了了,可是大哥又多么的放心不下她呀!以后你要替我好好照顾她,多多关心她陪陪她!她好瘦好苍白,准是江澎浪那个混蛋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唉!我本来是想她快乐,想她幸福的,可是却我害她受苦让她难过,是我看错了人,当初我为什么就没选你呢?这都是我的错,这错我再也没有时间更改了,我死了也不会瞑目啦!”哽咽得说不下去。

风雷的头嗡地一下——原来一切是他刻意的安排,好个有情有义的李飞扬呀!

“好的大哥,你就放一万颗心好了。从今以后,只要兄弟喘这口气,就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更不会让她受一点点委屈。你好好养病,一定放宽心养病,好多人得了这病都能痊愈,你为什么不能?我还等着你来喝我儿子的满月酒呢,你可一定要快点儿好起来呀。大哥。就这样吧,我先挂了,晚上去看你。”他匆忙地说,电话还没挂上,泪水已经流了一脸。

名流大酒店豪华的一层餐厅内今晚只接待两名客人。

女客人已经来了,白衣白裙,仪态万方地坐在精致的桌子的一边,由餐厅经理陪着说话。

七点多一点,银光闪闪的旋转大门转动后,江澎浪走了进来。

“对不起!迟到了。”凝视亭亭玉立美貌无双的女客人,江澎浪不无歉疚地说。

“不过才几分钟而已,不算迟到。”女客人伸出纤纤玉手请他入座。

江澎浪坐下,望望四周他不无纳罕:“怎么,客人这么少?”看着一边谦恭的侍者。

侍者含蓄地笑了:“今晚例外。”

经理告退。菜一道道地端了上来。

江澎浪的纳罕更大了——出身官宦之家,有名的菜可没少吃。可此时餐桌上的每一道菜,却都是十分的陌生。

侍者很规范地打开一瓶XO,很有水准地倒了两杯。

飘雪浅浅地笑着,细声细语地介绍着每一道菜。

江澎浪痴痴地看着对面的人,酒未沾唇已醉了三分。

“开动吧,多是南方菜,你在南方待了四年,我想让你回味一下过去。”请他吃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