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冰雪为卿热

第四十五章 欲诉还休

飘雪微微一震,失神地看了飞扬一会儿,然后低头打开盒子。

蓝色宝石,在灯光中不停地眨着眼。

飘雪看着,长时间看着仿佛在动的东西,忽然眼眶涨热,鼻子酸涩——这是自己二十一年来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啊!它是这么的华贵,偏偏又是这么的含糊不清!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问了一半她就停下了,似乎想测试他的智商。

“你的营业执照是我办的,良辰求的我,我表哥不是在工商局么?”他嘴上胡说,心上却电闪雷鸣——该不该说?能不能说?她这么消沉,一定是在等着那句话,那么说吧。深吸一口气,他刚要张嘴,倏地,一个有些沙哑的男声突然在耳边响起。

——你的胃nian膜严重损坏,有几处已经出现了溃烂的迹象。再不抓紧治疗,恐怕有癌变的可能。……唉!再等等吧,等到这个疗程结束,确定无碍再说吧。……

泪珠一滴接一滴悄然落下,掉在白色的衣袖上,响起轻微的“噗噗”声。飘雪却尽量深垂着头,尽量表现得专心欣赏宝石链子的样子,让额前的刘海儿挡住滴滴答答的泪珠。

——既然他要等,自己就只能等,而且得心平气和地等,绝不能给他一点点压力。两情相悦才有幸福可言,逼来的快乐是不会长久的。她开导着自己。

悄悄吸着鼻子,觉得哭音减小她才小声说:“谢谢你!只是,这东西太贵重了,我怕是配不上它呀!”

“在这个世上,凡是有价的东西都配不上你。请不要嫌弃!”他淡然地说完便仰首向星空默默祈祷——老天,请您一定要眷顾我,让我战胜病魔,和我所爱的人白头偕老!

飘雪慢慢抬起头,哀惋地瞟着飞扬,暗说:“既然我在你心中是无价的,那你为什么还要我等?你竟然跟我说‘请’?难道咱们之间已经出现裂痕了吗?”

“快进去吧,看月亮等急了。我——该回去了。”轻轻挥下手,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望着别处,却在心里一遍遍地道歉,“请原谅我!”

飘雪听话地转身,默默迈过门槛,“咣当”关上大门,“哗啦”上了锁。

飞扬猛然一悸,痛苦地凝视关得紧紧的大门,心似被狠狠地捅了一刀子。

他后悔了,为什么要等?为什么要顾虑?多难得的机会呀?那只不过是萎缩性胃炎而已,并不是胃癌呀?干吗要怕呢?

慢慢蹲下,他用手按住骤然疼起来的胃。

飘雪的买卖好极了,从开门到关门,柜台里外就是不断人,忙得丹桂和彩云乐呵呵地直叫:“累死人了。”羡慕得风雷一个劲儿地嚷嚷,“大姐,咱们合股得了。”

可飘雪却一点儿也乐不起来。已经两个月了,飞扬对她若即若离,虽然他每天照样接送她上下班,但他的热情少了,温情没了,常常一个人沉默不语,尤其是两个人在一起时,总是她在找话说,她要不出声他就闷着。她为他这莫名其妙的变化苦恼、迷茫,常常下意识地回头去望他们一起走过的路,结果,迷茫更深,苦恼却变成了痛苦。

这天,飞扬的摩托真被朋友借去了,早上,他打车去接的飘雪,晚上又要打车送她。

两个人出了百货大楼的大门

到了街上。

街上,出租车一辆接着一辆,十之有八都是空车。

飞扬微低着头走着,不知是想事想得太投入,还是出租车叫人的喇叭声太小,他只一味地走着,就是不招手叫车。

飘雪左一眼右一眼地看着飞扬,心里着急,嘴却不好意思催。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走着,时而膀靠着膀,时而肩磨擦着肩,看似十分亲密,其实,从百货大楼出来他们就没说过话,只有偶尔的对视还淡得无滋无味。

又走了十几分钟,飞扬还是不想说话的样子。

飘雪觉得自己再不说话,一定会有人闷出病来。

“哎,站一会儿吧,我有事要和你说。”

飞扬站住:“什么事?说吧。”

飘雪弱弱地笑笑:“好吧,我就不绕弯子了。我想干大点儿,譬如搞服装批发。我已经留意很久了,整个克蓝还没有批发服装的,这是个好机会。可是,我的资金太少,贷款又没什么可抵押的,银行不会为我开绿灯。你帮过我无数次,能不能再帮我一次,作我的担保人?”轻轻地说,表情也是漫不经心的,但她的眼神却是相当的郑重。

飞扬不出声,似乎若有所思,又仿佛无动于衷的样子。

飘雪有些尴尬,匆匆摆了下手,刚要说算了,飞扬却问:“为什么这么想?现在这样子不好吗?”

飘雪幽幽出了口气:“我怕自己闲下来。”说完匆匆躲开他的目光。

飞扬一阵心痛,却用轻松的口吻回答:“没问题。”

飘雪倏地转头看飞扬,眼神既惊讶又责备。

“你也不好好想想就答应了?知道吗,事成之后你这个担保人就等同于债务人,万一我不走运,你这个担保人麻烦可就大了!”

飞扬耸下肩:“这样啊?”挑了下眉毛,抿了下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定。“看来我只能也算一份了,只有如此,我才能时刻看着你,以防你还不起贷款而逃跑。”故意轻慢地说。

飘雪被他误导认为他是在开玩笑,于是微笑着强调:“我在说正事呢。”

“我也没开玩笑。”他忽然郑重起来。“我对你有信心,所以才要加入。你若同意我保证贷款会OK,否则可就够戗了。你想想看,这年头儿谁无利还肯起早哇?你的买卖那么火,我也想沾沾光啊!”

飘雪仔细研究飞扬的脸,半天也没看出一丝儿逗她的意思,于是就信了他。一相信忧虑便来了,心也开始七上八下——他是自己心仪的男子,既有恩于自己又喜欢过自己。对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她怎么可以陷他于不仁不义、风险和灾难之中呢?摇摇头:“算了,这个想法太荒唐,我放弃。其实现在挺好的,想吃什么,想穿什么,立刻就可以实现。可别没罪找罪了。”

飞扬也摇摇头:“不能放弃。你能考取顶尖的大学,就不是等闲之人,想法当然就与众不同了。这是个好主意,我虽不才,但做一个搭档,还是合格的。让我们一起大干一场,让那些上过大学的人看看,是不是只有拿到了文凭才能成就一番事业?”

飘雪禁不住被飞扬蛊惑了,心潮即刻就澎湃起来——这就是自己几年来的心愿哪,他竟然一语道破了!他和她既然如此的心意相通,为什么他还要若即若

离呢?为什么他还要隐藏他的心呢?看着他,深深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她本来**的眸子渐渐黯淡,渐渐忧伤起来。

飞扬转开目光望着远处,声音淡漠地问:“你预备干多大的?”

飘雪蓦然觉得心痛了——他不仅语气冷淡,连目光都开始吝啬了!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还是“世交”的硬关系起到了作用?

“一百万吧,加上你的我的积蓄,差不多了。”她没敢往多里说,现在他们的关系如此的微妙,假如老天真的不眷顾她?灾难面前,她都找不到与他同归于尽的理由。

“一百万能干什么呀?我看贷五百万好了。既然要干,就干大一点,弄得有声有色,搞得特别特色一些,这样利润才能来得快,债务才能甩得快,你和我才能快些当上款姐款哥,你说是吧?”语气虽然仍是淡漠,但被遏止在心中的温情早已满溢,而且在不知不觉间已冲出了心篱,爬上了双眸,蔓延到了嘴角——他竟然对她笑了,笑得相当的柔情!

飘雪先呆了会儿,接着便喜悦、感动、激动起来。她只痴痴地看着他,嘴上什么也不说,心却委屈得大喊大叫:“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长时间没对我笑了吗?你知不知道你突然的冷落让我夜里流了多少眼泪吗?……”

对面走来一对恋人,两个人打打闹闹,完全旁若无人的样子。

飞扬被飘雪的模样吸引,不由也痴了。

那对恋人走到离飞扬飘雪七八米远时,女的忽然跑了起来,边跑边做着气男的动作,男的立刻紧追上去。当女的快跑到飘雪一边时,男的抓住并抱住了女的,女的不让抱,挣扎着撕扯着,突然,左拧右转的一对男女一同向飘雪撞去。

飞扬蓦地回过神,倏地出手飞脚——手把飘雪拽进了自己的怀里,脚把男的踹了出去。

男的倒在地上,手里还拉着女的,所以女的也摔倒了。两个人双双怒目逼视着飞扬。

飞扬懒洋洋地站在那儿,一手搂着飘雪,一手拍着她的背,眼神凶恶盯着那对男女,嘴唇抿成了细细的“一”字。

有人围上来看热闹,有受了男女碰撞的人赶上来训斥不讲公德的男女。

飘雪一动不动趴在飞扬的怀里,享受他久违的温情。

男女收回目光,互相扶持着站了起来,然后走了。

围观的人也散了。

飞扬仍然抱着飘雪,那只轻拍她后背的手已经转移到了她的头上,很柔情地,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地抚摸着她的长发。

他太想拥抱她了!可是,近两个月来,他却极力克制自己去亲近她——因为他病了,病得不轻,说不定哪一天,那个为他治疗的大夫就会告诉他:“你患了胃癌,无法治愈。”他害怕,恐惧,果真被判了死刑,那么,现在向她敞开心扉绝对就是个错误,因此,他一边疯狂地治病,一边痛苦地冷落她。理智和情感常常血战,有时理智胜了,便想着该远离她,让她重新寻找伴侣;有时情感胜了,又焦灼地想去拥抱她,摸摸她的小手,亲亲她的小脸。

事与愿违是常有的事,该来的挡是挡不住的。

飞扬两个多月艰辛的努力,竟然被一对陌生的男女轻易毁掉。他没恼没怨,只忧伤地抱着他的爱人,望着华灯初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