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冰雪为卿热

第十七章 各有打算

芳菲过去打开塑料袋,拿出香蕉给月亮:“午姐姐买的,吃吧。”

“是那个大哥哥买的,我看见了。”月亮不敢接香蕉,左一眼右一眼地看着飘雪。

“现在是我买的了,不信你问问你姐姐。”芳菲硬把香蕉塞进月亮的手里。

重霄把刘玉琴的收条交给飘雪。

月亮推阻着芳菲:“不行,姐姐还……”

“吃吧。”飘雪挥下手,又问重霄,“刘阿姨没说什么?”

重霄闷闷地答:“没有。”

月亮喜滋滋地扒着香蕉皮。

“哎,老弟,你也来一只,给个面子吧?”芳菲叫着向外走的重霄。

重霄摆下手,迈出了门槛。

“喂,这可是我买的呀?”芳菲急急地叫。

重霄没回头。

“真不给面子!”芳菲不满。

月亮及时拍起了马屁:“午姐姐,我可给面子对吧?”

“就你乖!”芳菲把扒了皮的香蕉举给飘雪,“你给不给面子?”

“给。”飘雪接住香蕉,又去拿了几只,然后走了出去。

芳菲使劲打了自己一下,“猪脑。”

一出西市场,芳菲就看见江澎浪靠在自行车上,向这边望着。她慢慢刹住车闸。

江澎浪立刻过来,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芳菲乜斜着他,阴阳怪气地说:“我就知道你会来这招儿。”

“谢谢你!这钱还给你。”把手里的钱递上去。

芳菲不接:“你走后飘雪硬给我十块钱,所以我不能再要你的了。”察言观色。

江澎浪微微一愣,随即笑了。

“兰飘雪聪明第一,但若论狡猾她不如你。所以,你还是乖乖地把这钱拿走,否则我可要去核实,即使她把我赶出来。”

“以后你可要走正道,要么,会有很多人遭殃。”

江澎浪得意地笑,又举举手里的钱。

“如果我要了这钱我就是不义了,你想让我不义吗?”

“我不管,你必须拿着。”江澎浪忽然蛮横起来。

芳菲指着江澎浪:“你恩将仇报?”

“你受着吧,谁让你骂过我呢。”

芳菲噗嗤笑了:“这理由还凑合。”接住钱,看着江澎浪严肃地说:“只许这一次。我们扯平了。”

“知道了,不会有下次的。”江澎浪推起车子要走。

“哎,你真的只为道歉去的吗?”芳菲忽然想起飘雪的话,立刻忧虑起来——这小子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哪?

江澎浪莫测地看着芳菲:“那你说我干什么去了?”说完上车走了。

芳菲的心倏地乱了,锁上车子她进人一家商场——她要用这十块钱买一件衬衫,换下飘雪那件没了一角的衬衫,留做纪念。

高考之后,飞扬整天不着家,有时一天有时两天。毛丽珊忧心忡忡,李兴亚却不以为然,照样吃得香睡得稳。

一天晚饭后,李兴亚和飞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好好的节目只演了一会儿就开始广告,李兴亚不耐烦要换台,飞扬赶忙出声:“等一等爸爸。”把歪着的身子坐直了,盯着银屏看。

李兴亚觉得没劲,就

拿起茶几下面的杂志翻阅起来。

毛丽珊端进来一盘桃子,给儿子一个丈夫一个,最后自己拿起一个。

电视里面的广告五花八门,越来越奇怪,动物能说人话,穿人衣办人事。不是药就是酒,看得人心浮气躁。

毛丽珊十分纳闷,平常最讨厌广告的儿子怎么看起广告来了?不由也看着银屏。

屏幕上是一连串的时装广告,奇装异服,靓丽如画,竟呈色之美艳。

“爸爸妈妈,我有事和你们说。”飞扬看着屏幕说。

毛丽珊诧异地看看李兴亚,抢着问:“什么事呀?”

李兴亚放下杂志,看着飞扬。

“我想做买卖。”飞扬放弃屏幕,专心地吃着桃子。

毛丽珊忘了咀嚼,含着半口桃肉盯着飞扬。

李兴亚倒沉得住气,拿起杂志接着翻。

“我考不上大学了,又不愿意让人管,所以想自己当老板。这些天我和一些卖服装的人在一起,我觉得他们的生活很适合我。”

“不行。”毛丽珊干脆彻底地截断儿子的话,咽下去嘴里的桃肉,半是激动半是生气地说:“还没发榜呢,你怎么知道你没考上?假如真的没考上,明年再考,再考不上再考,就这么考下去,我不相信你考不上?将来的社会是知识竞争的社会,没有文凭是吃不开的。你看看你姐姐,没等毕业就有好几个单位抢着要她。怎么也得上大学,就算是自费也得上。”

飞扬使劲地把没吃完的桃子扔进废纸篓,不耐烦地说:“你要让我连着复读下去还不如杀了我得了。”

毛丽珊立刻开始说教。

“你这孩子,复读有什么丢人的?李绣容你不是不认识吧,她整整复习了四年,去年不是考上了?谁笑话她了?相反,大家还都佩服她的毅力、韧劲儿呢。”

飞扬没吱声,抓过一边的报纸“哗哗”地翻看。

“你们北中还真有‘内秀’的人物啊!怎么早没听你说起呢?”李兴亚笑眯眯地逗着妻子。

毛丽珊立刻反感了:“你这是恭维呀还是嘲弄啊?告诉你,北中的孩子各个优秀,不仅内秀还不触犯法律,不信你去查查你们的档案,看看有没有北中出来的?”

“可是,北中出来的也不全是大学生啊?个体户也大有人在嘛!干吗像火上房似的?”

“哎,你是什么意思?”毛丽珊马上立起了眼睛。

李兴亚息事宁人地摆摆手:“儿子大了,他有选择的权利,你若是硬逼着他去做他不爱做的事,一定会适得其反。像李绣容这样的孩子毕竟很少,咱儿子不行。难道你不希望咱们儿子快乐吗,我的大主任?”

毛丽珊马上抗议:“我反对你的观点。虽然他已经十九了,可终归还是个孩子?看问题简单,想法冲动,社会又这么复杂,将来后悔不是太迟了?儿子是我生的,你不管我管,你不要搞假‘动作’就行了。”这个爹不是在砸儿子的前途吗?

“瞧你说的?搞得好象我是个后爹似的。”扔下杂志,李兴亚向飞扬使个眼色。“好久没松筋骨了,儿子,陪老爸游泳去吧。”

飞扬会意,马上丢下报纸向卧室走:“我去换衣服。”

李兴亚也朝卧室走,毛丽珊紧跟其后边走边嘀咕:“老李,

游泳归游泳,你可不许乱说话呀。他现在在钻牛角尖,咱们可得有正事,否则,孩子的一生就交代了。”

“放心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说着带上门,把毛丽珊关在了门外。

毛丽珊呆呆地看着手里的半个桃子。

时光进入了八月,兰母的病突然恶化。飘雪姐仨死磨硬泡终于把老太太说动送进了医院。办住院手续时,飘雪傻了眼。手套款加上衣停的汇款还不到住院的三分之二?她立刻后悔把钱还给了高剑。

收款的小伙子很是同情,悄悄地对飘雪说:“你快去想辙儿,划款的来了我先给你顶着。”

萍水相逢就这样的照顾?飘雪差点掉下泪来。晕头转向地往家跑,跑了一半又忽然停下——向谁家借呢?左右邻居能借的都已经借过了,有两家到现在还没有还上,怎么好意思再张口哇?怎么办?怎么办?…….忽然,她想到了水泥厂,立即像发了疯似地朝东跑去。

水泥严重亏损,内外债压得厂长整天地骂娘,不是非花的钱,任何人不得弄走一分。多亏了老陈,飘雪才拿回了下个月的生活费——四十六元五角。

兜里装着四十六元五角钱,飘雪的眼泪刷刷地流——四十六若能变成三百四十六就好了,可是,四十六是不可能变成三百四十六的,即使哭破了喉咙。上哪去弄三百块钱呢?沿街乞讨吧,或者把自己给卖了?可是什么都来不及了!天堂里的爸爸,您帮帮您的女儿吧?妈妈不行了,女儿不能再没了妈妈呀!……

飘雪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横穿马路,一会儿又跑到机动车车道上乱走,被过往车辆的司机骂成“白痴、疯子”。

她傻傻地看着骂她的人,嘴里喃喃地重复着他们骂她的话:“疯子,疯子,我是疯子,我疯了吗?我怎么会疯——疯丫头——芳菲呀!”她大大喘了口气,双眼发光,双手发颤,磕磕碰碰地冲向一个电话亭。

飘雪和芳菲赶到交款处,收款的小伙子告诉她们:“欠款由内科的王主任补交了。”

飘雪立刻趴在芳菲的肩上抽泣起来。

芳菲拍着飘雪,暗暗欣慰——妈妈总算没有让自己失望!

不幸的人不一定都是刚强的,而刚强的人却一定都是不幸的。

飘雪曾是一个刚强的人,但是,现在她却是一个最最脆弱的人了,每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她就开哭,就怕母亲没得救。恐惧不断地增长,悲切止不住地流淌,惶惶然不可终日!

兰母的病日重一日,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药物根本不起作用了。

心智迷乱的飘雪一点主意也没有了,谁说什么就信什么。

医院是个复杂的地方,唯心的唯物的人都有。

一个患阑尾炎的老太太,神经兮兮地告诉飘雪:“我得了该死的病,因为天天晚上在星星出全的时候去求老天,你看我现在病全好了。……”

心焦谋乱的飘雪信以为真:“母亲的病总不见好转,是不是自己不够孝顺,老天要惩罚自己呀?”于是,在夜深人静之后,她悄悄跑到医院的围墙边,叩拜漫天的星辰,祈求老天宽恕自己,救救母亲……

然而,老天并没有帮飘雪。八月十日这天,兰母咽下最后一口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