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婚

第一章

第一章

段泽豪看著躺在病**的女孩,因为打了镇定剂,她睡得很沉。和她的父母比起来,她算是幸运的,只受了些轻伤,但是当她醒来之后,必须面对父母双亡的事实,不知道她要怎么去承受和面对?

毫无血色的脸庞像白瓷一般洁净、无瑕,长发散落在白色的枕头、床单上,五官看似脆弱、清丽。他和警察谈过,由她皮包里的证件,他知道她今年二十六岁,在银行工作,似乎是一个平凡、简单、幸福的女生,只是此后──

她的世界再也不一样了!

闯祸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他弟弟段浩威,追究原因,又是那老掉牙却不能教每个人得到警惕的酒驾问题,即使他三令五申、耳提面命,吊儿郎当的弟弟还是不当回事,以为自己驾车技术好、酒量好,现在……

替自己唯一的弟弟收拾过不少烂摊子,他曾无怨无悔,因为他答应过父母要照顾弟弟,而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麻烦,他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现在是两条人命,他要怎么帮弟弟善后?

从来不喜欢童话里那些蠢公主的麦薇薇,这会却觉得自己像是睡美人,仿佛睡了一百年之久,她该醒了!

她不是个懒惰虫,不喜欢一直躺在**,所以即使觉得好累,身体沉重、酸痛不已,她还是强迫自己睁开眼睛,试著用双手撑起。

有人过来帮她,她感觉得出那是一双有力的手臂,为她竖起枕头,扶著她让她向后靠,他的动作温柔且贴心。

看向伸出援手的人,一向不相信世上有王子的麦薇薇,看到了一个挺拔、冷峻,面孔简直可以和希腊天神相抗衡的男子,脸上不带情感,可是眼中有温暖,至少在他看著她时,她感受到了暖意。

“还可以吗?”声音充满了权威和关怀,他没有碰她,可是全身的力量似乎在影响著她,支撑著给她。

“我在……”像是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目光在房间里四处打量。

“医院病房里。”他直言告诉她。

“那么……”她的头又开始痛了,很突然,令她措手不及。“是有一场……车祸”

“是的。”他的语气沉痛,“你碰上了车祸。”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愿想起的记忆,麦薇薇也是,她并没有失忆,虽然此时的头痛令人想要去撞墙,但是她没有忘记那一场车祸,自己坐在后座,而她父母坐在前座。

他们呢?

想问又不敢问的矛盾表情全写在脸上,她知道凶多吉少,但是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只要她父母还有一口气在,她就可以承受,现代医学如此发达,还有像叶克膜那样的体外循环维生系统,父母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根据警方调查,麦薇薇是独生女,没有其他兄弟姊妹,段泽豪真希望自己可以带给她好消息,因为她就像是一尊易碎的瓷娃娃,那么的不堪一击。

“你阿姨正在赶来医院的途中。”轻声但口吻坚定。“你叔叔也快到了。”

“我爸跟妈呢?”她突然问道。

“他们……”瞒得了一时,但是下一刻呢?事实就是事实,人死不能复生,不论如何,总要面对。“往生了。”

麦薇薇双手紧抓住白色床单,紧咬著唇,她没有哀嚎、没有大哭,却瞬间泪流满面。

“对不起!”这三个字包括深深的歉疚。

“是你?”她眼神一凛。

“不是。”段泽豪没有伟大到替弟弟扛下这重责,而且警方一查也知道不是他。“肇事的人是我弟弟。”

“你弟?!”麦薇薇怒问,“他人呢?”

“在警局做笔录。”

“他还可以在警局做笔录,而我父母却死了……”她什么都不要,只要爸妈还活著。“这不公平,你知道吗?这一点都不公平!”

段泽豪当然知道不公平。但老天何时公平过?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即使在童话故事里,也不是每个角色都快乐、幸福,这世界本来就不公平。

“我很遗憾而且抱歉。”他想要上前安慰却止住步伐,因为她的眼神充满敌意,明显抗拒、排斥他靠近。

“道歉能改变事实吗?”

“不能,但我会尽力弥补一切。”

“你是说……用钱?”脸上露出一个比死还难看的笑容。“用钱打发我或是用钱摆平一切吗?”

“麦小姐,我不是这意思。”段泽豪一向沉稳,而且临危不乱。“我是说我会负责。”

“闯祸的人是你的弟弟!”她终于怒吼出声。

“但是我会负责,”他向她保证。“我会照顾你!”

“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你的照顾!你说你会负责,那你就想办法让我爸妈起死回生,我只要他们活过来啊!”他们一家人明明开开心心出游,为什么现在只剩下她一人?

“我希望可以,但我做不到……”

“你说谎,你什么责都负不了!”

“我会照顾你。”他重复这一句。

麦薇薇歇斯底里的边哭边猛力摇头,“我要的不是这个,混蛋!我要的不是这个啊!”

保护她,怕她抓狂或是伤到自己,段泽豪不得不上前,双手捧著她的头靠向他的胸口,不让她再折磨自己。

“如果我能预知这件悲剧的发生,哪怕赔上我的命,我也会全力阻止,但是……”

麦薇薇边哭边听,却不再激动。

“对不起!我弟弟犯下这么致命的错误,如果可以不顾兄弟情,我会借你一把枪。”

“拿来!”她冷酷的吐出两个字。

“我不敢奢望你的原谅,但是……我希望能有一个弥补的机会。”他由衷乞求。“不过绝不是给你一把枪。”

她渐渐的冷静下来。就算他的胸口再厚实、再温暖,她还是扯了下他的双手,然后用力推开他。

“请你离开!”她命令他。

“我会等到你阿姨或是叔叔来──”

“不!我不要再看到和凶手有关的人!”她此刻看他的眼神带著浓浓恨意。“你可以叫护士进来,我不想再和你多相处一秒钟!”

段泽豪沉默的看著她片刻,然后拿出自己的名片,放在病床边的小柜子上。

“二十四小时都可以找到我,你的长辈们有什么要求、指教,或是你有什么要我去做、需要我处理的事,都可以打给我。”他展现担当的说。

麦薇薇只是又冷又狠的瞪著他。

“我会负责到底!”

“那叫你弟弟去死!”她负气咆哮,“一命抵两命,他不吃亏!”

“如果事情可以这么解决……”吐出一声沉重的长叹。“想想其他可行的解决方式好吗?”

“出去!”这是她的回答。

“我们会再碰面的。”

段浩威以新台币十万元交保候传,暂时获得自由后,第一个去的地方是他父母合葬的墓前。段泽豪一脸冷峻的等在那,一向玩世不恭的他见状,立刻往墓碑前一跪。

“如果我可以一枪打死你而没有任何罪恶感,我会立刻这么做!”想起枉死的两条人命,段泽豪不能控制自己的狠狠踹了弟弟一脚。

“哥……”

“两条人命!就因为你酒醉驾车?”

“我不知道自己会这么醉……”他不敢直视哥哥严厉的目光。

“你不知道?!”啪!一个耳光狠狠扫过去。“酒测值一点多,段浩威,你不是三岁小孩,你逞什么能!”

“我以为……”

“你毁了人家一个美满的家庭,夺走了两个老人家的生命,你一辈子的良心能安吗!”因为悲剧已经造成,段泽豪知道这些都是废话。

“哥,我们可以用钱──”

“钱?!”大吼打断弟弟的话,“你有钱吗?”

“你有啊!”段浩威一向把哥哥当靠山、当提款机。“你有的是钱。”

拎起他的衣领,段泽豪本来想狠揍他一顿,结果弟弟的话令他猛的一惊。是他惯坏了浩威、是他宠坏了浩威,浩威才敢有恃无恐、才敢如此嚣张,原来真正的凶手是他!

把弟弟往地上一扔,他看著爸妈的墓碑,突然双脚一软的跪下。

“爸、妈,我答应过你们会尽全力照顾浩威,但是爱之适足以害之,是我造成他今天这种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反省的恶劣个性,我不能再这么盲目下去,不能再纵容他了!”

“哥……”

在父母的墓碑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段泽豪倏地起身。

“你想做什么?”感觉不妙,段浩威抓著他的手臂。“你不能不管我!”

“你等著坐牢吧!”他心痛道。

“我才不去坐牢!要我坐牢,我宁可去死!”

“浩威,犯了错误就要付出代价。”

“我又不是故意要撞死他们的!”

“但你撞死人是事实。”

“我是撞死了人,但我也不想这样的事发生。”段浩威眼眶一红。“我也是有人性、有良心的,我……很抱歉,但是人都死了……”

“所以你要负责!”他绝不会再包庇他。

“我向你借钱,看看对方要多少钱才肯和解,哥,我会一辈子为你做牛做马!”见哥哥无动于衷,他态度转变,想用父母压他。“你答应过爸妈要照顾我,而你的‘照顾’就是让我去坐牢吗?”

“段、浩、威!”段泽豪气到七窍生烟。

“活著的人比较重要!”他才不管别人死活。

“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自己犯了错却想推卸责任,他怎么会有这种弟弟!“人家原本一个完整的家庭,现在父母突然走了,剩下一个孤女,你要她怎么办?”

“我娶她!一辈子照顾她好了。”段浩威不经大脑思考的脱口而出。

“你!”又是一巴掌甩去。段泽豪真想亲手打死这个目无法纪、无法无天的弟弟。“你以为她会点头嫁给你这个凶手吗”

“我随便说说嘛。”段浩威不敢叫痛,知道哥哥在气头上,再痛他也得忍下。

“你真该遭千刀万剐!”

“哥,我不是有意的。”

“醉不上道,喝酒不开车对你来说都是屁话吗?”段泽豪可以赤手空拳揍扁弟弟,但是在父母的墓前,他不能这么做。“有我这个有钱的哥哥替你善后、擦屁股,你就什么都不怕了吗?”

“哥,最后一次帮我,如果你再逼我,”段浩威撂下狠话,“我会先死给你和爸妈看。”

“你是在威胁我吗?”

“我是在求你,最后一次。”

“段浩威,好汉做事好汉当!”

“哥,就这一次!”段浩威承诺,“你打也打了、踹也踹了,好歹我是你唯一的手足,就帮我这最后一次,我发誓绝不再给你惹麻烦。”

段泽豪心中天人交战,尤其是在自己父母的墓地,他怎能狠心拒绝亲弟弟的要求?

“你先去灵前向麦家夫妇上香。”

“应该的!”

“我会想办法支开麦薇薇,我怕她会在她父母的灵前亲手掐死你!”段泽豪和她的阿姨、叔叔谈过,长辈们是比较倾向和解,希望能拿到一笔钱,照顾她的未来。

“你安排吧!”只要不坐牢,段浩威全听他的。

“然后我要你离开台湾。”

“离开台湾?!”段浩威一惊。“没这么严重吧?你打算把我驱逐出境吗?”

“浩威,台湾的**、娱乐太多,舅舅在纽西兰过著与世无争的退休恬淡生活,我要你过去那里修身养性,好好的想想你的人生到底该怎么走。”段泽豪直接替弟弟做决定。

段浩威露出勉为其难的表情,哥哥只说是“修身养性”,可没说要他老死在纽西兰,以目前的情况……换个环境也好。

“我去。”他无奈同意。

“你敢不去吗?”

“哥……我知道错了。”

“但愿你真学到教训。”段泽豪看了看父母的墓碑。“爸、妈,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期待弟弟能改过向善。

麦薇薇想要的是一个温馨、私密的告别式,可是段泽豪带了近一百个人来参加她父母的葬礼,好像死者是多重要、多有人望的名人。他以为他这么做就可以扭转一切吗?

阿姨告诉过她段浩威来给她父母上过香。那又如何?能让这事没有发生过吗?知道她不想和他们姓段的有任何接触,所以段泽豪都是找她阿姨、叔叔商量事情,不管丧礼有任何需要或是花费,他都全部负责,没有第二句话。

但即使他做得再多,也不可能得到她的认同或是谅解!她的父母离开了人世,失去最亲的家人,再多补偿又如何?钱买不回人命啊!

一路陪著麦家夫妇去火葬场、入灵骨塔,段泽豪仿佛把麦家夫妇当作是自己的父母般,所有的礼数都做足,能做的全都做了。

麦薇薇冷眼看著他的举动,因为是父母的告别式,有那么多亲友在,她不想把场面搞得太难堪,但是在离开灵骨塔之前,她决定和他把一些事讲清楚、说明白。

“你那个‘凶手’弟弟呢?”她厉声质问,“今天他为什么没有出现?”

“他在纽西兰。”段泽豪不想欺骗她。

“他弃保潜逃?!”她大惊。

“法律上的问题,我会请律师去处理。至于赔偿──”

“你帮助他落跑的,对不对!”她指著他的鼻子怒斥。“好一个手足情深啊!反正你有钱,这种安排对你而言是小事一桩。”

“他就算死了,也无法唤回你父母的生命。”

“但至少表示这世上还有公道!”他们无法体会她一夕间失去双亲的痛!

“以命偿命吗?”

“落跑算是负责、算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为吗?”麦薇薇抚著胸口怒吼,“至少他该受到法律的制裁,他该去狱中好好反省,逃去纽西兰算什么?享乐吗?这叫逍遥法外!”

段泽豪无话可说,因为她的指责合情合理。

“本来以为你可能有点良心……”她鄙夷的瞪视他一眼,冷哼道:“但兄弟就是兄弟。”

“麦薇薇……”段泽豪决定谈点比较实际、比较有用的话题。“我和你叔叔谈过,他认为赔偿金──”

“我叔叔敢要这笔钱?!”她打断他的话。

“不,他是为你争取的。”段泽豪立刻解释。

“为我争取?”

“他希望你未来的日子衣食无缺。”

“我现在就衣食不缺。”她可不想利用自己父母的死来谋利。“我有工作,我有爸、妈留下的房子,还有他们的意外死亡保险理赔金,我不需要钱,我更不会饿死!”

“话是这么说,但是……”明知她不是贪婪的人,可是如果她肯要钱,他的心里会好过一些。

“你想用钱买心安?”她一语道破。

“钱多总是比较……”

“钱多买回我父母的命吗?”

“你知道不行!”段泽豪痛苦又低沉的回道:“可是它可以确保你过比较好的生活,你甚至可以不必再工作、不必再辛苦的──”

“然后当个好吃懒做、混吃等死的废物吗?”她瞪著他。“我不是这种人!我喜欢工作、愿意自食其力,我不要你一毛钱!”

这不在他的预期中,他宁可她“勒索”他,向他要上天价的数字,这样他就不会对她满心的疼惜、不忍和关切,他多希望能替她赶走这些痛苦。

“如果你真有诚意,叫你那个凶手弟弟从纽西兰回来,回来台湾面对他的刑责!”她只有这个要求。

“对不起。”段泽豪鞠躬致歉。

“有钱人就可以玩弄法律?”她不要道歉,她要凶手受到惩罚!

“我答应我父母要照顾我唯一的弟弟。”

“所以即使他杀人、放火、**掳掠,你都可以替他想办法脱罪吗?”她厌恶的质问。“你不像是这种人,真的不像!”

段泽豪只有站著挨骂的份。

“是非不明、纵容犯罪、只手遮天,你以为老天没在看,没有报应吗?”麦薇薇冷言冷语。

段泽豪回头看看身后高高耸立的灵骨塔。他相信报应,但是唯一的弟弟、父母的临终遗言,他这个做哥哥、做儿子的又能如何?

“我不要钱,我只想等著看段家的报应何时会到!”她说得咬牙切齿。

“这样会让你快乐一些吗?”他皱眉。

“良心不安、晚上睡不著觉的人不会是我!”将满腔的愤怒丢回他身上。

“麦薇薇,宽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如果可以选择原谅别人,那对自己也会是一种释放。”虽然他没读过圣经,他想上帝也会说这些话。

“瞬间失去父母的人不是你……”她惨笑。

“对不起……”

“家庭破碎的人不是你……”

“我有诚意──”

“日后要一个人过生活的更不是你!”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她宽恕他弟弟?

“而那个制造这个悲剧的人竟然在纽西兰?”她摇头,一个冷到极点的眼神射向他。“有钱真好,你是用私人飞机把他送去纽西兰的吗?你们一定有亲戚或是朋友在那里,有钱有势真好!”

段泽豪忍辱负重此刻哪怕麦薇薇出手打他或是踢他、朝他脸上吐口水,他都会接受,但她不要钱……这令他头大。

“再好好想想,不必急的,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联络我。”他摆低姿态,想平息她的怒气。

“不!我要在这里和你划清界线!”她虽然不是有钱人,但很有骨气。“一切到此为止。”

“不可能!麦薇薇,我对你有责任。”他绝不会丢下她不管。

“不!你对我没有任何责任。”

“我会照顾你!”他言出必行。

“错!我只要你滚远一点!”

“难。”他一言九鼎,说到绝对做到,“我会替我弟弟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