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彦氏集团董事长私生子传闻的余波尚未散去, 就又传出了更大的新闻。
这次却不再是什么私生活绯闻，而是切切实实同时出现在财经频道和法律频道上的官方新闻。
——《彦氏集团多名员工涉嫌职务侵占罪，警方已立案调查。据不完整统计, 涉案金额高达数亿, 涉案人数多达数十人。》
官方的表述很严谨，给出的数字却也相对保守。按理说，这类新闻一出, 立刻便会有无数的“小道消息”流出。可这一次, 跟先前的私生子风波完全不同，那些向来活跃在热点第一线的媒体小报纷纷保持缄默, 十分默契且规矩地只同步转载了官方的报道和彦氏集团的声明。
之后数月, 随着警方和司法的介入, 越来越多隐藏在暗处的真相被不留余地地揭开, 桩桩件件都被摊开来摆在了阳光下，供所有人审视。
彦明睿是个胆大妄为的野心家，也是个巧于钻营的投机者。
彼时, 他刚刚接手彦氏集团，虽然集团早已经是H市的龙头企业, 但他的野心却远远不满足于此。
联合他人排挤打压刚刚崭露头角的商界新秀，在每一个涉足的行业都试图通过种种不光彩的手段取得垄断地位, 以及生意场上常见的恶意竞争……无论哪一桩被掀开来, 都足以让他身败名裂。
而这段时期跟在他身边的那些下属, 既是这些事情的见证人, 也是这些事情的亲历者。很“巧合”的是, 在离职跳槽率屡创新高的今天, 他们却始终是彦氏集团的忠实员工。
即使他们上了年纪之后, 一周也不见得会来公司一趟, 即使他们的各项能力都远远比不上刚刚进入彦氏的职场新人，但彦明睿还是用高昂的工资和丰厚的分红养着他们。
从前还曾经有记者对彦明睿进行采访，询问他为何要这样做，彦明睿当时给出的回答是自己念旧，所以很珍惜曾经和自己一起打拼的这些伙伴。对他来说，这些人早已经成为了他的兄弟，家人，而不只是员工。
这篇采访一出，不仅给公司带来了不小的关注，也给彦明睿立起了一个关爱员工十佳老板的人设。
谁都没有想到，这只是因为彦明睿当然不会把这些不确定因素放回到自己控制范围内的地方，脱离自己的掌控。
而这些人，也因为心知自己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优待，从偶尔迟到早退，到工作时间公然在办公室休闲娱乐，在发现彦明睿始终保持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态度之后，最后越发地肆意妄为，俨然把公司当成了自家的东西，把主意打到了公司的账目上。
但这种潇洒快活的生活，都是彦卓接手公司以前的事情了。
俗话说得好，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有一句话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彦卓刚刚回国，这第一把火就烧到了这些人的身上。
彼时的彦卓不明白，一向严苛的父亲为什么会纵容公司留着这样上班时间公然在办公室与下属调情、开会时坦然睡大觉的蛀虫，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对公司的规章制度进行了改革，希望可以让这些人警醒。如果不及时改正，那就只能收拾东西走人。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些人完全无动于衷，就连装一装表面样子也不肯。
就在彦卓忍无可忍，准备把他们一个不留全部开除的时候，彦明睿出面阻止了他。
彦卓还没有站稳脚跟，决策权依然握在彦明睿手中，争执许久，最后只能各退一步，将这些人调离核心岗位，打发去了各地的分公司。
许多集团的分公司都更像是一个晋升渠道，如果在总部发展受限，就去分公司转悠两年，一旦做出亮眼的成绩，很快就能回到总部，获得比离开之前更高的职位，更优厚的待遇。即使做不出什么成绩也没问题，毕竟职场上的许多人，熬的就是资历。
但彦氏集团不同。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家都认为分公司更像是禁闭室，像冷宫，像苦寒边疆。理由就是这些被远远打发去分公司的前高层们，一朝失势被流放边疆，就从此再也没能被调回总部。
好在后来集团业务急速扩张，分公司的数量也越来越多，负责人又都是刚刚招聘进来的专业管理者，其中有不少都逐渐升到了总部的核心管理层，大家才开始慢慢对分公司有所改观。
由于各地的营商环境、市场行情和管理者的业务能力都不一致，所以各个分公司之间的营收差距始终都很大。但唯独不变的，是一直需要总部拨款，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努力都没法实现盈亏平衡的那些，负责人始终都是彦卓耿耿于怀的那群老家伙。
他不是没有想过调岗，可彦明睿会来劝阻他，说他们年纪都大了，被打发去异地已经很不容易，再这样频繁地更换城市，对他们的家庭影响也很大。
他不是没有想过另派人监督工作，可彦明睿又以人力成本太过高昂为由阻止了他。
他不是没有想过……
彦卓是真的做过尝试和努力，可偏偏彦明睿当时还掌握着极大的话语权，他的所有想法只能不了了之。
可等到彦卓真的完全掌控了集团之后，这些分公司已经几乎变成了弃子，就连各个部门来向他汇报工作，都会略过那几家分公司不谈，彦卓也就暂且把他们撇到了一边。
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会有这样大的胆子，背地里串通外人，敛下这样多的钱财。
白祺听着彦卓的叙述，心中已经惊讶到无以复加，但面上却不能流露出太多，以免让彦卓胡思乱想。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彦氏集团最后会破产的主要原因，但毋庸置疑，这群人的存在，这样长期的大额钱款损失，必然是会对集团的经营管理产生很恶劣的影响的。
而且他从前每一次复盘彦氏集团破产的原因，都从来没有想到过有这种可能——他入职的时候，这群人早就已经不在总部了，他甚至对这些分公司都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更不可能把他们和集团的命运联系到一起了。
可他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只是这些人在作祟的话，真的能做到在偌大一个集团只手遮天、把一切都做得这样隐蔽吗？
那些漏洞百出的合同又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他们被昌越集团收买，还是他们主动向昌越提出这样的计划？这样多地的分公司“合作”，怎么看也不像是昌越高层不知情的样子。
最重要的一点……是彦明睿的态度。
彦明睿既然能纵容这群人在分公司兴风作浪，就连知道他们敛下巨款之后依然想要息事宁人帮他们摆平，实在让人很难相信，总部没有同样的情况发生。
彦卓听完他的分析，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
然而，就在他派赵锡去着手调查的时候，一向对他唯命是从的赵锡，却突然冲他一笑：“我想，也许不必麻烦您亲自查了。”
彦卓愣了下，而后立刻冷下脸来，摆出防备的姿态：“你到底是谁？”
“江女士吩咐我转告您，您想要的东西，她都已经替您准备好了。”
江女士……
彦卓的母亲，就姓江。
这些年，她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称呼“彦夫人”，就连难得独自出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给彦卓开家长会时，也只会被唤一声彦妈妈。
很少有人记得，她有一个很好听的，一听便知道是美人的名字，叫江娢。
彦卓有些怔愣地看着桌上那一摞叠得高高的文件，其中任何一张交出去，都足以让彦明睿和他的爪牙们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也足以让彦卓拔除集团内的大多数钉子，及时填补管理上的漏洞。
而摆在最上方的，是一张薄薄的纸，连信封都没有，却重得让彦卓的手都有些抖。
“小卓，很久没有这样称呼你啦。”
她写信的语气同讲话一样轻快，但彦卓却皱起了眉。
他的母亲是个阴晴不定的人，心情好时便唤他“小卓”、“宝贝”，心情不好时，连一个正眼都懒得给他。
她最近一次称呼他为“小卓”，是在他带白祺回家的那天。可那天距离现在并不算太久，难道这封信是很久前就写好的？
“我很想像世上的每一个母亲那样，时刻抱紧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不厌其烦地表达着爱意。可是很抱歉，我做不到。我不得不承认，我没法爱你。”
彦卓捏紧了信纸，长久以来的怀疑和猜测突然被承认，被揭开，他的心脏下意识抽疼了一下。
“你被裹在襁褓里的时候真可爱呀，一双眼睛就像小葡萄一样，水润润的，一眨不眨地望着我，那一刻我只觉得我的心都要融化了，我发誓自己要成为全世界最好的妈妈，为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可那个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当我收回对你的爱的时候，我也时常觉得内疚，大人之间的事情，又与你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有什么关系呢？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亲生的呀。”
“但是，看着你们越来越相像的五官，就连说话的方式都日渐趋同，我真的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我憎恨他，也因此没法不厌恶与他血脉相连的你。”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神经质，觉得我是表演型人格，觉得我不可理喻、莫名其妙。”
“你们想的没错，我早就疯了，被彦明睿亲手逼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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