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业

下卷 乱世风云第24章 锥心之痛

自古美女爱英雄,这是永远不会变的真理。不止是普兰斯,就是在整个西部大陆,少女们梦中情人的排名前三位中一定有达兹。但是奇怪的是,达兹自从十四岁成年一直到将近二十七岁,十几年间,却始终是独自一人。

随着一个又一个名媛在达兹的冷冷拒绝中败下阵来,少女们终于开始学会接受达兹嗜武成痴,对男之情并没有太多兴趣的说法。但是,这些人里不包括梅里沙,这个普兰斯娇贵的三公主。

“我喜欢你。”在梅里沙十七岁这一年,她终于鼓起勇气对已经三十一岁的达兹说道。

“除了更高层次的武技,我对什么都没有兴趣。”达兹像拒绝其他人一样拒绝她。

“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她,但是她已经死了,为什么你宁愿对一个死人那么痴情,也不愿意接受我?”梅里沙大声说道。

“你还真不是一般刁蛮!”达兹当时几乎出手打她,但是念在一个故人,咬牙切齿地忍住没有出手。

“你这个傻瓜,我哪里不如她?她就是死了,我也不如她吗?”梅里沙几乎要哭出来。

“和她比?你不配!”达兹恶狠狠地说道。

“你到底要怎样才能跟我在一起呢?”梅里沙完全不理达兹的脸,继续撒着娇问道。

“等你可以打败我的那一天吧。”说完达兹没淤理她,转身就走了。

“达兹,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话。到我能打败你的那一天,我会来找你的。”梅里沙冲着达兹的背影大声说道。

从此,每过个半年,梅里沙就会来找达兹比武。达兹为此四处搬迁,最后不胜其扰,于二十三年前隐入雷池山,才得以安宁。

“这二十多年,你是不是都是在地下武斗场中修炼武技?”达兹问道。

“不关你的事。”梅里沙没有回头。

“你身为一国公主,怎么会跑到那种地方去?你不知道那里每天都在死人吗?”达兹又说。

“不关你的事。”梅里沙依然没有回头。

“黑暗系的武者虽然成长迅速但是凶险异常,你还是放弃了吧,那样对你……不好。”达兹又说。

“不关你的事。”梅里沙的身形有些颤抖,“二十多年前怎没见你这么关心我。”

“我们年纪都大了,不要再像小孩子一样任性了。”达兹的声音让人听起来确实显出几分老态。梅里沙没有说话。

“你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吧,我陪你到处走走。”心里知道不能给任何承诺,这已经是自己所能做的极限了。

“不要你可怜我,我现在终于知道,勉强的东西没有什么意思。”说着,她右手抹过脸颊,继续一瘸一瘸地往前走,“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达兹没有去追,只是站在原地,望着那一瘸一瘸离去的背影。突然,达兹别过脸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就是那个三公主吗?”

但没有流下来的,也许,是愧疚吧。一个人为你付出二十九年人生最珍贵的光阴,而你却无以为报的愧疚。然而,达兹知道,这是他惟一能为梅里沙所做的。他知道,梅里沙并不会知道,他达兹曾经为她真正的心痛过一次,就像梅里沙从前为他付出了数十年,而他一无所知一样。

但是,达兹的心痛,并不是为了梅里沙,说穿了,只是为了自己。就像梅里沙,数十年的付出,其实不是为了达兹,说穿了,也是为了自己。既然是这样,那么受伤还有谁能怨呢?

明知是火,却偏要去扑,是飞蛾;明知是梦,却偏要去追,是世人。不知道自己将会遇到什么,也不在乎自己会遇到什么,只是盲目的追逐。追到路的尽头,突然发现原来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原来所有的坚持都只是一个无谓。所谓的爱,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到最后,达兹终于完全看不到梅里沙的背影。又独自站了好一阵,才收拾起心情,步履蹒跚地回到山上。

当达兹走回房间的时候,伊布斯在旁边看到,他第一次发现,达兹似乎真的有点老了。他走进房间,坐到达兹的身边,问道:“师父,你在为什么而伤心呢?”

“伊布斯,你知道世界上最值得伤心的事是什么吗?”达兹没有回答伊布斯的问题,反问道。

“不知道。”伊布斯说。

“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原来,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很久没有伤心了。”达兹说道。

“伊布斯不懂。”伊布斯说道。

“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要懂的。”达兹说道。

伊布斯不再说话,静静地坐在达兹身边,一直到第二天天亮,伊布斯都陪着达兹静静地坐着。因为,伊布斯的直觉告诉他,达兹这时候需要一个人坐在身边。达兹不需要和他说什么,只需要他静静地坐在身边就够了。

深秋的寒风从窗口缓缓地经过。如果有幸,它们中间会有那么几缕悄悄地钻进房间的话,那么,它们将目睹到一段悲伤。这一段悲伤并不属于普兰斯第一武者,而是属于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

而这一段悲伤,无论坐在旁边的这个少年有多么高的智慧,他也永远不可能捉摸到,哪怕只是一丝一毫。因为,在悲伤面前,天才也是那样的无力。

又一个多月过去。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大家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练功、吃饭、玩乐。

只是伊布斯的负担更加的重。除了从前所做的一切现在都要做以外,还加了一条,就是每天都要应付请学。伊布斯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一个人可以将同一个问题问上上百遍,而且每一遍都要求不同的答案。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三师兄,我求你了,你信我啦,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大家就经常可以看见伊布斯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夕旦。

这一天,达兹、修罗、伊布斯三人正在谈论武道究竟到了怎样的程度才是至高的时候,阿雅突然哭着跑来找达兹。

“阿雅不要哭,有事慢慢说,没什么事是大不了的。”达兹看阿雅哭调害,连说话都不利索,赶紧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我师父他……他突然不行了……”阿雅哽咽着说道。

“不行了?不行了是什么意思?”达兹一听,马上没有了刚才的镇定,也没在理阿雅,向着罗撒的房间飞奔而去。

而伊布斯和修罗带着阿雅赶紧追了上去。

三人赶到房间的时候,看见达兹坐在罗撒身边。而罗撒则脸有些发黄地躺在上,嘴角血红血红的,很明显刚才一定是吐过血了。

“罗撒,你这是怎么了?前天见你不是还红光满面的么?”达兹的声音在发抖。

“达兹,你别紧张,我现在很好,我心里很高兴,真的。”罗撒的声音分成一节一节的。

“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前几天还好好的。”达兹的话让人听起来有点像是在呓语。“我……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终于可以知道蓝达雅未来的命运了。”罗撒笑了。

“你到底……还是那样做了。”达兹仰天长叹道,“蓝达雅有什,你只不过是凑巧出生在那里而已,你怎么就愿意为她作这么多呢?”

一听到罗撒说他知道了蓝达雅的前途,达兹就知道罗撒最终还是没有听他的劝告,将“未来之眼”练到了最高层。“未来之眼”练到最高层之后,可以将一件事情百年后的样子清晰地看在眼里。但是,人类揣测天意是会遭天谴的。所以只要将“未来之眼”练到最高层,那么是必死无疑。这也就是为什么史上从未有可以将“未来之眼”练到最高层的人的记载。

“达兹,我就是不练也没有多少时间了。”罗撒苦笑一声。

“是寒毒吗?”达兹脸铁青地问道。

“九重封印虽然被伊布斯解开,但是寒毒已经进入五脏六腑,我能活这么久已经是万幸了。”罗撒说道。

“九大长老!”达兹说着站了起来,满身杀气四溢,让站在一旁的阿雅不住打了个冷战。

“不要!千万不要!达兹,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情。”罗撒说着,撑起身子,想要站起来。

“别,你好好躺着,你说吧,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达兹赶忙扶住罗撒。

“终此一生不得上蓝达雅寻仇。”罗撒说道。

“你……”达兹一听,顿时语塞,最后,左手一甩,“依你!”

“达兹,你不必如此。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我罗撒该做的都已经做完,此生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罗撒说着,喘一口气,“生如浮云,死若秋风,生死之间,达兹你又何必太过介怀?”

“唉——”达兹长叹一声,但是已经没有了起初的浮躁之意。想来,他很同意罗撒的意见。

“伊布斯,老家伙在临死前还有两件事情要求你。你无论如何都要卖我这个面子。”罗撒又指着伊布斯说道。

“晚辈敢不从命。”伊布斯听得罗撒说个“求”字,赶紧跪倒在地,叩首道。

“古魔法乃是魔法正宗,决不是咒语魔法这样的旁门左道可以媲美。我要求你的这第一件事就是希望你能将古魔法发扬光大,还魔法本来面目。”罗撒说道。

“晚辈受教。”伊布斯又叩一次首,说道。

“伊布斯,我要求你的第二件事情就是,请你帮我好好守护着蓝达雅。”罗撒说道。

“啊?”此语一出,众人皆惊。

“晚……晚辈不是不愿意,只是伊布斯不过是一介武夫,恐怕前辈所托非人。”伊布斯也是吓得不轻。

“是啊,罗撒,伊布斯虽然天资聪颖,但是最多也只不过是个顶尖的武者。你的托付对他来说未免太重了吧。”达兹说道。他最清楚,一个无论多么出的武者放到战场上去,他所能起的作用都是有限的。

“达兹,你知道我在一百年后的蓝达雅看到了什么吗?”罗撒问道。

达兹摇摇头。

“我看到伊布斯的雕像。”罗撒说道。

“啊?”众人又是一惊。

“无论如何,伊布斯,你都要答应我这个请求。”罗撒又对伊布斯说道。

“好吧,晚辈尽力就是了。”伊布斯说道。

“阿雅,你过来。”罗撒用手对阿雅轻轻招呼道。

“师父……”阿雅泪眼迷蒙地靠在罗撒的身上。

“师父从今往后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你要……”罗撒说道。

“师父,你不会的,不要说这样的话。”阿雅带着哭腔打断罗撒的话。

“你才不要说傻话。”罗撒说着,脸肃穆了起来。阿雅于是不敢再说什么。

“师父也没有什送给你的。这个,你拿着,当是师父提前送给你的嫁妆吧。”罗撒笑着说道。阿雅终于破涕为笑地将罗撒递给她的魔杖接在了手里。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真正的魔法师了。”等阿雅接过魔杖,罗撒正声道。

“是,师父。”阿雅也庄重地说道。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现在,该是我们两个老家伙的私人时间了。”罗撒说道。达兹对着众人挥挥手,让伊布斯等人退出门外。他们退到门外之后才发现,原来大家都来了,全都站在门外。

“罗撒,你好好休息,不要说那么多话。”等众人出去之后,达兹说道。

“别,让我们来下盘棋吧。”罗撒笑着说道,“这次,我可是不会让你了。”

“罗撒……”达兹言又止。

“去拿棋盘吧,不要婆婆妈妈的。”罗撒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两个老人便在罗撒的枕边摆开阵势,下起棋来。一边下着,一边聊着天。

罗撒与达兹两人棋力相当,这一局自是杀得难解难分。半个小时候,达兹催促道:“罗撒,该你了。”罗撒没有反应,达兹又催一遍,“罗撒该你了。”罗撒仍然没有反应。达兹将目光移到罗撒的身上,只见他右手还拿着一枚旗子,但是眼睛已经闭上了。

“嘿,老家伙,该你了。”达兹含着泪,推了一下罗撒,说道。罗撒没有回答他,右手里的棋子掉在了棋盘之上。

“老家伙,该……你了。”说着,达兹将脸埋在棋盘上,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哭起来。

屋外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没有人敢哭出声来。阿雅哭了一阵,眼前一黑,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