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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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镖

楚晗就这样跟随他的爸爸生活,每年大部分时间在北京,偶尔回老家海边度假、过年。小家伙长到三岁,楚珣把孩子送进部队一所幼儿园,和其他孩子一样在幼儿园里混吃混喝,跟小朋友们做游戏,私底下给老师捣个蛋,跟小朋友打架。

只有一样待遇与旁的孩子不同,楚晗每年进行两次体检,不是去普通医院,而是去小红楼的实验室,由人体科学医疗小组专家为孩子全面检查。

每年都是这样查下来,也没检测到任何“不妥”征兆。楚晗就像个普通男孩,无非是头脑聪明些,有心眼儿,叫爸爸叫得比别人都早,记住的汉字很多,手指灵活熟练,酷爱打游戏。这孩子只要是打过一遍的游戏,人物关系藏宝地图升级装备过目不忘,走迷宫和打boss的攻略在脑子里记得滚瓜烂熟,还在网上悄悄注册个账号,在论坛上装大人,个人资料自称十四岁,画图指点别的大孩子怎么套装备和通关——账号内容当然早就被特工爸爸暗暗掌握。

有一回晚上躺被窝里,楚珣把传武的头抱在胸口,捋着头发,忽然说:“我觉着,咱们折腾半天,楚晗可能就是个普通人,大部分遗传得是你,将来什么事儿也没有。大伙当初期望过高,白操这心了。”

楚珣说这话时,眼底神情极其复杂,说不上是失望呢,还是隐隐的焦虑,抗拒,踌躇无法决定……

传武搂着人,拍抚后背,无声地安慰。二人心头皆五味杂陈,儿子未来前路指向太多的不确定。

男孩长到讨人嫌的年纪,都挺淘的,手上身上脑门上时不时暴露出一块疤痕、淤青,小男子汉的标志。

楚珣歪头看着儿子:“又跟同学打架了?吃亏了?”

楚晗有板有眼地说:“那个小朋友也没占到便宜,我俩打个平手。”

“平手?”楚珣一摆头,“二武。”

霍传武把儿子拎起来,夹到胳肢窝下,到院子里,爷儿俩一起扎马步。无论冬夏雷打不动,每天一小时练拳脚。楚晗两手攥成小拳头压在腰眼处,马步蹲得很正经,脸上五官皱成包子褶。传武教给儿子三招制敌,一挡,一撩,再一别,将敌人快速放倒。

传武胡噜儿子的头发:“下回知道怎么打了?”

楚晗佩服地点头:“爸爸真厉害,我爸爸最帅啦。”

传武说:“不能欺负同学,可是,要是有坏人欺负你,就用这招揍他。”

楚晗特会来事儿,用力亲了传武一口,小马屁精,笑嘻嘻的。笑起来那蔫儿有主意的坏模样,像极了小时候的某个人,全大院人见人爱聪明伶俐美貌如花还指挥大院孩子们打仗偷菜的小小少年,令传武都有些恍惚。

传武穿白色紧身t恤,军绿长裤,楚晗也穿白色t恤,小号童装版军裤,眉目酷肖。一对父子从洒满阳光的场院里走过,昂头挺胸,一个赛一个地帅,眼瞅着就要长江后浪推前浪。

……

楚处长下班回家,站在门廊下,公文包瞄准了往桌上一丢。他满足地看着客厅里一大一小,喊一嗓子:“我回来了,我的人呢,过来迎接司令!”

楚晗同学正端坐在爸爸膝盖上,讲最近看的漫画。传武趁楚珣弯腰脱鞋的工夫,在儿子耳边悄悄叮嘱了一句话……

楚晗得令,麻利儿奔过去,一把抱住楚珣的大腿,临阵自创动作,撒赖似的扭了扭,脆声喊道:“妈妈回来啦!!!!!!!!”

楚珣脸上笑容一僵:“……”

楚晗嘴巴极其利索,连珠炮蹦豆子:“爸爸让我告诉你妈妈你长得真俊特好看你最好看啦你是年画儿上的大洋娃娃他还不让我说是他教我这么说的!”

楚珣:“(‵o′)#¥%……&*!!!!!!”

霍传武:“(﹏)~……”

楚晗像小鸡抱母鸡似的,仰脸巴结:“妈妈我最喜欢你啦——这句不是爸爸教的,是我自个儿想的。”

楚珣咬牙低声骂道:“……小混蛋玩意儿,皮痒了。”

楚晗迅速撒手,缩着头。

楚珣一挥手:“没说你,你给我回屋里玩去。”

某小坏蛋抱住头,一阵风似的跑回屋。楚珣眼角扫到儿子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内,紧接着一步蹿进客厅,闪电速度发飙,手臂一挥,一道带火花的电流撕开空气向目标袭去!

传武迅速跳开,大笑着逃窜。楚珣指尖放射的电火花擦手臂皮肤而过,电得传武“嗯”得一声。

楚珣一步跃过茶几飞上沙发,纠缠着打。

传武赤脚蹬着一侧墙壁从沙发上跳开,蹿进卧室……

两头矫健的豹子,在屋内各处家具柜子上方闪过,围着一张桌子窜,令人看不清身手。屋里一阵鸡飞狗跳,沙发靠垫飞上天花板。

楚晗扒门缝里偷看:“哦……两个都这么厉害。”

他低声嘟囔道:“最爱看妈妈欺负爸爸啦,然后爸爸反攻把妈妈收拾掉,恶作剧最好玩儿了。”

楚晗说着,一耸肩,回屋舒服地靠在沙发上,打开电脑,捡起游戏遥控器,专注屏幕,也不理会外面传来的阵阵低嚎和粗喘。

楚珣一条腿被传武用擒拿术抓在怀里,肘关节纠缠互相抵着,压在墙边。

楚珣眯起眼,手指一点,从牙缝里威胁:“小样儿的,好几天没收拾你了,跟我来劲哈?等我先吃饭填饱了,今天晚上你等着的。”

传武压着人,眼珠漆黑,声音粗哑:“还等到晚上赶剩么。”

楚珣:“……”

“嗳,你……”

“霍传武……你……你现在也浪起来了!……”

楚珣一只脚点地踉踉跄跄被拖进卧室,脑子发胀。他的二武肯定被人换掉了,二爷坚决不认识眼前这人是哪个。

七岁的念小学的楚晗,喜欢穿衬衫,格子西装裤,乌黑发亮的头发帘下面,镶一颗透着贵气的红痣,眉眼英俊。大伙都说,这孩子相貌长得像二武,脾气性格绝对是个小楚珣,聪明早熟。

有一回早起,赶着上班和上学,楚二爷与楚小爷都挤在洗手间里。楚珣对着镜子择他的漂亮眉型,嘴里叼着牙刷。楚晗从被窝里冲出来,穿小背心小裤衩,掀起马桶盖。传武在厨房里热牛奶,摊鸡蛋。

楚珣瞄了一眼,一嘴牙膏泡沫:“今天外语考试,复习好了?”

楚晗从内裤里掏小鸡儿,眼皮都没抬:“我背得溜儿着呢,考试向我开炮吧!”

楚珣嘴角卷出赞赏的笑容:“有你爸当年的风范,老师拿我试卷当标准答案。”

“我就有一回考试考砸了,做错一道大题,被老师叫办公室骂一顿,说就是因为我,他把全年级数学试卷那道题都给判错了。”

楚珣下巴一抬,用眼神示意,“就是你爸当年追你亲妈的时候,他不理我,还敢甩我,我特伤心,考砸那一回。”

楚晗自己扶着小鸡儿,往马桶里断断续续撒尿,突然说:“爸爸。”

楚珣埋头漱口:“嗯?”

楚晗低头瞅着自己,说:“爸爸,你看,我的小鸡/鸡有这么长啦。”

楚珣回头看了一眼,呦,小屁孩子一个,竟然能半直棱起来。他说:“睡一宿憋尿憋的,没事儿,正常现象。”

楚晗认真地说:“哦,我每回看见电视里男生和女生亲亲,我的小鸡/鸡也会长这么长,就好像憋一宿尿似的。”

楚珣“噗”得一声,被一口牙膏沫子呛了,呛进鼻子,剧烈咳嗽,半天没直起腰。

楚珣伸手到洗手间门外,指关节敲墙,给二武打暗号,你快来,尼玛的坏事儿了。

两个爸爸私底下躲洗手间里,开小会儿。

楚珣:“这孩子怎么办?没治了,我儿子忒么是天才!”

霍传武:“才六岁半,还没过七岁整生日呢。”

楚珣:“这谁教给他的?你教他怎么撸来着?”

霍传武:“我没教过。咱俩分工的,我做饭,你管穿衣服和洗澡;我教打拳,思想教育和智力开发都是你么……肯定就是你把儿子‘开发’这样了。”

楚珣:“我就没开发过他这个!……二武,你小时候头一回那玩意儿有感觉,是几岁?”

霍传武:“我头一回,不就是对着你,就有感觉了么。”

楚珣捏着拳头,盯着人:“霍传武,咱说正经的。”

传武认真回忆,说:“小时候咱们一帮人在大院电影院里看《红高粱》,咱俩手拉手,我那地儿就舒服了,后来夜里就梦你了。”

楚珣:“……”

俩人掰指头一合计,当初他俩十岁凑成一对儿,偷摸搞上。依据此项心理生理发育进度推算,楚晗这小坏蛋从根儿上基因不良,没有五岁就从外面领回来个小男朋友,就算对得起爹妈了,孩子多稳重、多沉得住气啊。

楚晗自三岁起,自己单独睡一个房间,生活十分独立。

这晚,楚珣特意把人叫过来,让儿子睡在大**,躺在他与二武之间,聊天,谈男人之间的悄悄话。

楚珣说:“楚晗,你现在是小男子汉了,懂事儿了,以后不在外人面前遛小鸟,也不要让小鸟随便长那么大。”

楚晗沉默:“哦。”

楚珣:“那里不能让不三不四的人碰,知道吗?”

楚晗:“哦……那,我可以碰别的同学的小鸟吗?”

楚珣眼球瞪出来:“你在学校都干什么了?!”

楚晗无辜地摇头:“什么也没干啦,就请示爸爸。”

楚珣:“……你不能随便哪个都上去碰。如果,如果,以后你对哪个小朋友有想法,喜欢学校里哪个同学,先告诉爸爸,我们俩见识人多,帮你把关。”

楚晗认真地点头:“好吧。”

楚珣:“有小女朋友吗?”

楚晗转转眼珠:“有啦,程小橙是我女朋友。”

楚珣呲了一声:“程小橙不算,那是你表姐,以后见了得叫姐。”

霍传武冷不丁问了一句:“有男朋友吗?”

楚晗摇头:“没碰见让我特别喜欢的。”

楚珣传武俩人同时抬起肩膀,转过头,惊恐地盯着楚晗。

楚晗耸肩:“我们班上男同学,我扒拉了一遍,不好看,还没我爸爸帅,没看上他们……倒是有两个同学给我写纸条,说喜欢我,爸爸,你们不急吧?”

楚珣一颗心都快成渣了,迅速摇头:“我们绝对不急,你也甭急,以后等你长大了,慢慢挑,咱们挑最好最帅的。”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雨点敲打卧室的玻璃大窗,发出好似哀叹的声音。

楚珣感觉着周身电场最细微的变化,伸手一指窗外天空:“儿子,看那边,闪电来了。”

父子三人视线移向天际一隅,下一秒,一道明亮的闪电划破夜空,漆黑的一块天幕被霹雳撕裂成两半,光芒照亮整个房间。屋里亮得能看清每人脸上的微妙表情。

楚晗惊叹:“爸爸真棒,你怎么提前就知道有闪电?”

楚珣平静地说:“你爸的本事多着呢,以后慢慢都教给你。有些事情要你长到十六岁、十八岁以后,长成真正的男子汉,才能学着去做,现在做太早了,明白吗?”

楚晗很懂事地点头:“我明白了。”

……

楚晗提到的程小橙,是程宇和罗战的女儿。那两口子早就养小公主了。

端午节,一大家子聚会,在罗老板的私房菜馆。罗战提前做出一桌子菜肴,蜜枣粽子鲜肉粽子水晶粽子热腾腾地出锅,还有老北京人过端午常吃的玫瑰饼黑芝麻饼,各式各样酥皮点心。

楚晗打扮得帅气,西装背带短裤搭配衬衫皮鞋,两条小腿修长,眉眼带了楚珣的温润秀气,又有传武的硬线条俊朗,谁见了都想捏脸。走大街上已经好几回被星探拦住,“你家孩子拍广告吗?”

这小子一进屋就找他小女朋友,俩人扎堆说悄悄话。程小橙扎着小辫,说话清脆。两人并排坐在一个沙发椅里,一人啃一只粽子,罩上耳机听音乐,看科幻电影,沉浸在属于小孩的二人世界,才不跟无聊的大人玩儿呢。

三对爱侣六口人围坐一大桌,吃饭,喝酒。

程所长难得休半天假,出台陪罗老板招待大伙吃饭,给他男人挣足面子。

楚珣瞄一眼程宇警服上的杠星,365°无死角一棵白杨树的俊朗模样,笑出一丝妩媚:“久仰大名啊,程、警、官。”

邵钧拽过程宇的手腕,拉到身边坐:“小宇宇,真难得。来一趟就跟天仙驾临人间似的我们多少人眼巴巴仰脖儿盼着你,你少值一天班北京城没你就不转了是吧?你经常下个凡多来几趟人间吧!”

饭桌上罗战废话最多,笑意挂在眉梢;楚珣话比罗战还多,笑容勾在嘴角。俩人东一句西一句,招猫逗狗,瞎逗,专门调/戏那几个不爱说话的人。

程警官与霍少校是桌上两名穿制服的,性格都沉默,又都特别能吃,只管埋头扒饭吃菜,吃罗老板包的蛋黄鲜肉粽子,偶尔互相聊几句。

霍传武对程宇点个头:“工作挺忙的?以前都没机会见。”

程宇笑笑:“最近公交老出事,各路交通线都严打么,又赶上过节放长假,过节我们最忙。”

程宇掏兜给传武递烟,递火。程宇说话声音清澈好听,人也长得干净利索,传武一说话脸上露个浅浅的酒窝。两人互相看了几眼,都觉着对方还挺顺眼。

邵钧哼了一句:“呦,宇宇,跟谁聊上了?”

楚珣泛酸:“二武,烟到底是戒了还是抹油呢?”

罗战眼巴巴地,递过一只香酥鸭腿:“宝贝儿,哥特意给你做的,尝尝……尝一个……宝贝儿给哥赏脸尝一个……”

程宇懒得搭理罗战的贫嘴,传武也不吭声楚珣挤兑他。这俩人生活中早都习惯了某些个“人来疯”,死猪偏不怕你们逗,极为淡定。

楚珣与邵钧发小见面,勾肩搭背叙旧,一副旧情难忘的骚年表情。

邵钧:“珣珣,我还想问你呢,带小孩好玩儿吗?”

楚珣:“怎么着,动心了?”

邵钧:“哦……你们都有小少爷小公主的,就我没的玩儿。我也老大不小的,再不生来不及了,我都老了。”

楚珣:“那我就嘱咐你一句哈,要生你就自个儿生,千万别混着……我看你们家那口子……哎呦喂这得生出个什么孩子来……”

罗强从屋里高低错落的谈话声中一耳朵就听见楚小二说他坏话呢,遥遥地盯了楚珣一眼。

那一对一对凑上了,罗战一抬头,就剩下他哥了。

罗老二吃饱了掏出烟,一根一根地抽烟,眯着眼,一条胳膊横搭在椅背上,仿佛掌控着一屋的气场。

罗强斜睨着罗战:“看什么?看你们家小条子去。”

罗战一乐:“哥,小嫂子忙着,都没工夫理你。”

罗强:“滚。”

罗战默默别过脸,谁看你了,咱哥儿俩这两张老脸对着看几十年了,有什么可看的……

罗强把烟头在掌心掐灭,一眯眼,用眼神威慑邵钧,馒头,滚到老子嘴里来。

邵钧晃悠着步子过来,往罗强身边一靠,也不看人,恰好落在罗强臂弯的控制域之内。

罗战笑呵呵地把小警帽扽过来,圈到身旁抱住。

楚珣一撇嘴,往沙发里一靠,朝他的人勾勾手指。

众目睽睽之下,楚二爷一条腿翘着,叼一根糖,将他的人搂到怀里,把棒棒糖喂给二武。传武在人前不主动**,然而面对楚珣的讨好,他绝对是来者不拒。两人眼底有一种极为默契的亲昵,交换着吮一根棒棒糖,无声的肉麻才是最高段位,闪瞎一屋人的眼!

楚晗和程小橙两位小同学捂着大耳机,坐在一起,交流竟然不直接张嘴说话,而是掏出手机面对面玩儿微信,手指头利索。

程小橙:【你爸挺帅的,都快赶上我小宇爸爸了。】

楚晗:【我觉得我比我爸我妈都帅,我是他俩合体么。】

程小橙:【你爸在家给你做饭吗,有我战战爸爸做饭好吃吗?】

楚晗:【我奶奶包的大饺子烙的大煎饼最好吃。我爸就会熥个包子热个牛奶,我妈连熥包子不会,算啦,我都不好意思说他。】

程小橙:【你为什么管珣珣叫妈?你别欺负我珣珣叔叔!】

楚晗:【我当面都喊他爸爸,叫爸他开心高兴,我哄着他的。】

程小橙:【我也看出来了,他一定是压在下面那个。】

楚晗:【他俩总是背着我,其实我老早就明白啦。】

程小橙:【我们家也那样,上回我睡午觉,我战战爸和小宇爸藏到大衣柜里干坏事儿,把我吵醒还不承认,我装傻没揭穿他们,算啦,要给爸爸面子。】

楚晗:【嗯,我最爱我爸我妈。】

暑期盛夏季节,爸爸们带着孩子出来踢球。大院操场上晃过来一排高大帅气的男人,穿红色蓝色球衣,白色大短裤,彩色球袜。

一群爷们儿在场上跑动,拼杀,挥汗如雨,互相呼喊,抢位,盘带,射门……

场上年龄最小的年轻球员,名叫楚晗,今天是头一次代表大院主队出场迎战强悍对手。楚晗穿一身小码球衣球裤,戴护腿板,扎紧球鞋鞋带,脑门上还系一条红色束发带。翩翩少年,眉目英挺,盘带动作潇洒,发力射门时抡起一脚,脚力很足,一看就是在家练过。

楚晗的小女朋友在场外充当啦啦队。程小橙举着粉丝牌晃来晃去,写有“晗晗”的名字,喊着“楚晗最棒,少年必胜!”

大院队守门的是大文子,楚司令是中场指挥官,接到邵三爷的传球,再把球传给他儿子,调度指挥,冲。

楚晗极淡定地带球突入对方禁区,临近禁区弧顶附近还左右看看,观察对手防线阵势。周围一圈儿人围着,为楚小先锋保驾护航,都不抢他球。

楚晗一双眼机灵精明,扫视守门员的位置。

战战叔叔,你要小心,我来啦!

罗战戴着大皮手套,拍着手掌,然后张开双臂,半蹲姿势,吼道:“来吧,宝贝儿,射一个!”

楚晗头上的发带被汗水浸透,黑发滴水,眉眼黝黑俊朗,十分自信地盘带过人,突然将球挑起,腾空半转身,大腿甩起来,一记伊布式凌空抽射!

罗战应声飞身扑救!

罗战身体四肢在空中打开,扑救动作舒展潇洒。楚晗出脚一刹那皮球擦外脚背,拉出一道外旋弧线,直奔球门死角,从罗战指尖划过!罗战故意以一个极其夸张的姿势从半空跌落,然后回头看着皮球轻巧地弹进网窝,捶地……

楚晗举起双手欢呼,球进喽。他助跑,双脚一跳,窜到他爸爸怀里。

传武把儿子端在胸前,楚珣从身后扑上来,兴奋得爬到二武背上……

傍晚,后海荷花池上荡过一阵轻风,带着淡淡莲藕香气,熏醉一池红色灯影。

欢乐的大家庭在后海老球迷餐厅里吃完饭,热热闹闹,意犹未尽,那几个人来疯又唱卡拉ok,在小舞台上摆弄插电吉他。

楚珣:“钧儿,听说你当初在监狱里给你男人唱过一首求爱的情歌,把人感动哭了有没有过?再给我们来一个。”

邵钧:“算了吧,老二才不会哭呢,我都没见过,你见过?”

邵钧:“嗳,珣珣,当初你是不是三天两头在咱家属宿舍楼底下挎个小吉他,对着楼上二武家的窗口唱情歌来着?有没有这事儿,大文子给我作证!”

楚珣:“去你的!二爷才没唱过呢。”

沈博文:“唱的什么来着,我还记着,‘村里儿有个姑娘叫小芳——’”

楚珣:“胡说,你们俩不许埋汰我!”

邵钧挎着他那一把桔红色吉他,楚珣挎一把宝蓝色吉他,罗老板坐在架子鼓后面,给那两个**的家伙打鼓伴奏。

吉他琴弦从指尖拨出一串又一串熟悉的音律,满屋飘荡着温暖动人的歌声。

邵钧的蛮腰在吉他后面轻摇,声音清亮,带一丝/诱人的痞味儿。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的流转;

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

楚珣跟邵钧同样高挑,帅气,黑曜石般明亮的眼向台上台下深情对望,心头如初见般美好。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两人声音清澈,像当年那两个清秀纯净的少年,唱出一段潺潺的流水年华,淌过每个人的心,让罗强沉默地咀嚼烟蒂,让程宇静静地聆听,让二武眼里腾起一片漆黑的柔情,久久凝视台上楚珣的身影。每个人眼底都像过电影一般,波光淋漓闪动,走过这些年坎坷不平的人生路,回过头来,身旁有个人陪伴牵手。

“遥远的路程昨日的梦以及远去的笑声;

再次的见面我们又历经了多少的路程;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

就在那多愁善感的初次回忆的青春。”

……

楚晗悄悄用胳膊肘一捅程小橙,低声说:“你战战爸好像流眼泪了,我爸爸也哭了。”

楚晗一扭头:“嗳,小橙子,你怎么也哭啦。”

程小橙说:“我才没哭呢,眼睛热了么。”

楚晗掏出干净手帕,给程小橙擦眼泪,很有风度的男子汉。

荷花池里蒸出一层酷热的暑气,天边涌出积雨云层。夏季天气多变,枣核大的雨点儿眼瞅着砸下来,池水被雨点打透,传来一池蛙声。

一室喧闹,热浪,楚晗静静坐着,周身异样,后脖颈上的汗毛微微凛动,像是起电。

他下意识地,突然一把搂过程小橙:“小心。”

楚晗一指窗口:“要打闪电了……”

他话音未落,一道闪光霹雳从天而降,把黝黑的天幕割成一块块漂亮的碎片,随后又被黑暗一口吞噬。

旁人完全都没有注意到。只有楚珣怀抱吉他,怔然站在台上,远远看着他儿子,琴弦嵌到指尖肉里。

那晚后来,大伙围坐在沙发上,楚晗被他邵钧舅舅和博文舅舅拎过去玩儿。那两个坏人像挠小猫一样咯吱楚晗,捏这捏那。沈博文嚷着,珣儿当年是怎么在我们家炕上尿床来着,过来让老子捏捏,你也尿床吗!

楚珣随手拿过一副扑克牌,给大伙变魔术,双手熟练地一捋,拉开,一副牌在掌心里奇妙地变换顺序。一伙人大眼瞪小眼地跟着猜。

邵钧抬手指着:“换牌了你肯定趁我们不注意偷摸换牌了!”

楚珣歪头一乐:“换哪了,有本事你给我找出来?”

邵钧指挥沈博文:“给我找出来,他把牌藏哪了。”

罗战眯眼琢磨:“裤兜里?……后脖领子里?”

楚珣:“不对。”

霍传武:“鞋底。”

楚珣:“你又错了。”

楚晗同学嘟着嘴唇“噗”了他爸爸一声,嘲弄道:“我知道。”

邵钧:“哪?”

楚晗说:“爸爸刚才在茶几第二层悄悄放了一张纸,牌就沾在茶几玻璃反面,被那张纸挡着呢。”

邵钧和沈博文恍然大悟。俩人一起扑上去,人赃并获,于是将楚珣扑倒在沙发上咯吱蹂/躏,“珣儿你又作弊蒙我们!”

楚珣蜷在沙发上哈哈大笑,捉弄了人,每每在这时候笑得像个大孩子。

邵钧说了一句:“晗晗,可以啊。”

楚晗嘴角划出一道弧度,笑得很帅:“我早就看见啦。”

罗战无知无觉地说:“小子眼神真利索,我死命睁着看,都没瞅见你爸怎么藏得。”

楚珣眼神闪烁,蓦然垂下视线:“没有,我以前在家经常给他变戏法儿,楚晗见过……”

霍传武缓缓收敛笑容,缄默而慎重,没有说话。

楚珣在他面前耍戏法耍了二十多年,他到现在仍然猜不中小珣的棒棒糖藏在哪只手,楚晗这精豆子每回一猜就中,或者说,根本就不是用猜的。

命运的脚步追得很紧,这一天来得太快,心理甚至都来不及准备。

包房门外闪进来一道瘦小灵活的身影,一袭剃得精简利落带青茬的光头,窜进屋,突然出手,从后面捂住楚小少爷的眼睛。

光头男对屋内人挤个眼:别说啊。

楚晗眼睛被蒙,“唔”得一声,看不到了。

楚晗同学伸出两手,攥住对方的腕子,然后沿着胳膊,肩膀,向后摸去,摸到对方的脸。

他用指纹摩挲过对方的眉毛,眼睛,不用再往下摸了。

楚晗嘴角绽出极单纯毫无心机的笑,口吻里带着得意自满:“别蒙我啦,欣欣叔叔!”

邵钧:“……”

楚珣:“……”

屋里各种嘈杂的分贝声渐渐褪去,霎时陷入沉默,所有人都不说话。

王欣欣缓缓放下两只手,手掌攥住楚晗的肩膀,眉头蹙起,神色是不寻常的凝重,从来没见这人如此严肃。

楚珣端坐在沙发里,两手垂在膝上,眼泪唰地一下奔出眼眶,仿佛全身的水从身体里涌出来。

泪水止不住,无声地奔流,流了满脸,沿着脖子流进领口、前胸,喉头颤抖。

传武迅速坐过来,搂住楚珣,在耳边低声安慰:“别这样,莫有事儿的……”

楚珣以前从未设想过,也没体谅过,当年他的父亲,心里会是怎么想的。他现在明白了,他现在也是做父亲的人。

楚晗环顾一屋沉默的大人,悄然走过来,拉住楚珣的手腕:“爸,怎么啦?”

楚珣抹一把脸,抹掉半生艰难与心酸。

楚晗问:“爸爸,为什么哭了?”

楚珣把孩子抱到膝上,掐一把小嫩脸,凑上嘴唇,吻住儿子眉心的小红痣:“爸爸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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