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列尼娜

第21节

好处也就是对我们有好处。请看那边,”瓦西里指着那边的田地说,“真叫人开心啦。”

“这真是一个明媚的春天呵,瓦西里。”

“是呀,像这样的春天,老年人都记不起来了呢。我在家的时候,我家的老头子也播种了小麦,有一亩的光景。他说你简直辨别不出这小麦和稞麦有什么不同呢。”

“你们播种小麦有好久了吗”

“啊,老爷,是您前年教给我们的啦。您给了我一蒲式耳1种子。我们卖了四分之一,剩下的就都种上了。”

11蒲式耳合36公斤。

“哦,留心捏碎泥块,”列文说,向马跟前走去,“看看米什卡。要是收成好的话,每亩给你半个卢布。”

“谢谢,老爷。我们本来就很感谢您呢。”

列文跨上马,向去年种的苜蓿地,向已经耕过准备播种春麦的田地驰去。

在残梗中发出芽来的苜蓿长势良好。它又复苏了,不断地从去年小麦的残茎中绿油油地长起来。马在泥里一直陷到了踝骨,从冰雪半溶解了的泥泞里一拔起蹄子来,就发出噗哧噗哧的声音。在耕地上面,骑马是完全不可能的;马仅仅在结上一层薄冰的地方可以立足,在冰雪溶解了的畦沟里,它就深陷进去。耕地情况良好;两天之内它就可以把地和播种了。一切都很美满,一切都很愉快。列文顺着涉过溪流的路回去,希望水已经退去。他果然涉过了溪流,惊起了两只野鸭。“一定还有水鹬呢,”他想,正当他走到回家的转弯路上的时候,他遇见了管林人,证实了他猜想有水鹬是猜对了。

列文纵马向家驰去,为的是赶上吃饭,准备好猎枪在傍晚去打猎。十四

当列文兴致勃勃地驰近家门的时候,他听到大门外有铃响。

“哦,一定是从车站来的人吧,”他想,“莫斯科的火车正是这时候到达的会是谁呢万一是尼古拉哥哥呢他不是说了:我也许到温泉去,或者也许到你那里来。”最初一瞬间他感到惊慌和困惑,恐怕尼古拉哥哥的到来会扰乱他春天的快乐心境。但是他由于怀着这样的心情而羞愧,于是立刻他无异敞开了心灵的怀抱,怀着柔和的喜悦和期待,现在他从心底希望这是他哥哥。他策马向前,从洋槐树后面飞驰出来,他看见了一辆从车站驶来的租用的三匹马拉的雪橇,和坐在里面的一位穿皮大衣的绅士。这不是他的哥哥。“哦,但愿是个谈得来的有趣的人就好啦”他想。

“噢,”列文快活地叫起来,把两只手高高地举了起来。

“来了一位贵客噢,我看见你多么高兴呀”他叫,认出了斯捷潘阿尔卡季奇。

“我可以探听确实她结了婚没有,或者她将在什么时候结婚,”他想。

在这美好的春日里,他感觉得想到她也一点不伤心。

“哦,你想不到我来吧,呃”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下了雪橇,他的鼻梁上、面颊上、眉毛上都溅上泥,但是却健康和快活得红光满面。“第一我是来看你,”他说,拥抱他,和他亲吻,“第二是来打猎,第三是来买叶尔古绍沃的树林。”

“好极了一个多么美好的春天呀你怎么坐雪橇来呢”

“坐马车恐怕还要糟呢,康斯坦丁德米特里奇,”和他相识的马车夫回答。

“哦,我看见你真是非常,非常高兴呀,”列文说,浮上纯真的孩子般的欢喜的微笑。

列文领他的朋友到一间客房里去,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的行李也搬进了那房间一只手提皮包,一支套上枪套的猎枪,一只盛着雪茄烟的小口袋。趁他一个人在那里洗脸换衣的时候,列文走到账房去吩咐关于耕地和苜蓿的事。一向非常顾到家庭体面的阿加菲娅米哈伊罗夫娜,在前厅遇到他,向他请示如何设宴招待。

“随你的意思去做吧,只是要快一点。”他说了,就走到管家那里去了。

当他返回来的时候,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洗了脸,梳好头发,喜笑颜开的,正从他房里走出来,他们就一道上楼去。

“哦,我终于到你这里来了,真是高兴得很现在我才明白你在这里埋头干的那种神秘事业是什么。说起来我真羡慕你呢。多好的房子,一切都多么好啊这么明朗,这么愉快,”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忘记了并非一年四季都是春天,都像今天这样天清气朗。“你的乳母简直可爱极了系着围裙的美丽的使女也许会更合意些;但是以你的严肃的修道院式的生活,这样子最好了。”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讲了许多有趣的消息,列文特别感到兴味的是他哥哥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打算在夏天到乡间来看他。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一句也没有提到基蒂和谢尔巴茨基家;他只转达了他妻子的问候。列文感谢他的体贴周到,十分高兴他的来访。在他独居的时间内,他总是有许多不能对他周围的人表达的思想感情累积在心里,现在他把春天那种富有诗意的欢喜、他农事上的失败和计划、他对他读过的书的意见和批评、以及他自己的著作的大意那著作,虽然他自己没有觉察到,实际上是以批评一切有关农业的旧著作为基础的一一向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倾吐。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原是很有风趣,什么事情只要稍一暗示就能领悟,在这次访问中格外妙趣横生了,列文在他身上觉察出好似有一种特别和蔼可亲和新的又尊敬又体贴他的态度,那使得他非常高兴。

阿加菲娅米哈伊罗夫娜和厨师尽力想把晚餐弄得分外丰盛,结果两位饿慌了的朋友不等正菜上桌就大吃起来,吃了不少黄油面包、咸鹅和腌菌,列文末了还吩咐盛汤来,不要等馅饼,厨师原来特别想以馅饼来使客人惊叹的。虽然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吃惯了完全不同的饭菜,他依然觉得一切都很鲜美;草浸酒、面包、黄油,特别是咸鹅、菌、荨麻汤、白酱油子鸡、克里米亚葡萄酒一切都精美可口。

“妙极了,妙极了”他说,在吃过烧肉之后点燃了一支粗雪茄烟。“我到你这里来感觉得好像是由一艘喧闹颠簸的汽船上登上了平静的海岸一样。那么你认为工人本身就是一个应当研究的因素,农事方法的选择都是由这个因素来决定的吗自然我完全是个门外汉;但是我想理论和它的应用对于工人也会有影响的。”

“是的,可是等一等;我并不是在谈政治经济学,就是在谈农业科学。它应当像自然科学一样来观察现存的现象,对于工人应当从经济学的、人种学的观点来观察”

正在这个时候,阿加菲娅米哈伊罗夫娜端着果酱走进来。

“啊,阿加菲娅米哈伊罗夫娜,”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吻了吻自己的肥胖的指尖,“多么鲜美的咸鹅,多么鲜美的草浸酒啊是出发的时候了吧,你看怎样,科斯佳”

他补充说。

列文望着窗外正从树林光秃秃的梢头后面落下去的太阳。

“是的,是时候了哩,”他说。“库兹马,套马车吧,”于是他跑下楼去。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走下去,小心地亲手取下他那猎枪漆匣的帆布套,开开匣子,动手把那贵重的新式猎枪装配起来。库兹马已经猜测到会得到一大笔酒钱,寸步也不离开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替他穿上了长统袜和靴子,而斯捷潘阿尔卡季奇也乐于把这些事交给他办。

“科斯佳,请吩咐一声,要是商人里亚比宁来了我约了他今天来的,就领他进来,叫他等我”

“哦,你原来打算把树林卖给里亚比宁吗”

“是的。你认得他吗”

“我当然认得。我和他有过交易,是一言为定的。”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大笑起来。“一言为定”是商人最爱说的话。

“是的,他说话的那副神气好笑极了。它知道它的主人要到什么地方去啊”他补充说,轻轻拍了拍拉斯卡,它正在列文身边跳来跳去,低吠着,一会儿舐舐他的手,一会儿又舐舐他的靴子和他的枪。

当他们出来的时候,马车已停在门口了。

“虽然不远,但我叫他们套了马车;不过你要愿意我们就走着去”

“不,我们还是乘车去的好,”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跨进了马车。他坐下来,把虎皮毯盖在膝上,点燃了一支雪茄烟。“你怎么不抽烟雪茄是这么一种东西,并不完全是享乐,而是享乐的顶峰和标志。哦,这才算得是生活啊多么好呀

我真想过这样的生活呢”

“可是谁阻挠你呢”列文微笑着说。

“不,你才是个幸运儿哩你随心所欲。你喜欢马就有马;狗就有狗;打猎就打猎;耕作就耕作。”

“也许是因为我喜爱我所有的东西,却不为我所没有的东西苦恼的缘故,”列文说,想起了基蒂。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理会了他的意思,望着他却没有说一句话。

奥布隆斯基凭着素常的机敏注意到列文怕提起谢尔巴茨基家,因此一句话也没有说到他们,为此列文非常感激他;但是现在列文很想探听一下那桩使他那么痛苦的事情而又没有勇气开口。

“哦,你的事情怎样”列文说,觉得只想自己的事情是不应当的。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的眼睛快活地闪耀着。

“我知道你不承认一个人有了一份口粮的时候还会爱好新的面包卷照你看来,这是一种罪恶;但是我认为没有爱情就无法生活,”他说,照自己的意思理解了列文的问话。

“我有什么办法呢我生性如此。实在说,那对别人并没有什么害处,却能给予自己那么大的乐趣”

“呀那么又有什么新鲜事情吗”列文问。

“是的,老弟,有呀你知道奥西安型1的女人就像在梦里见过的那样的女人哦,在现实中也有这种女人这种女人是可怕的。你知道女人这个东西不论你怎样研究她,她始终还是一个崭新的题目。”

1奥西安是三世纪传说中克尔特人的英雄和弹唱诗人马克芬森17361796于一七六五年发表的浪漫主义的奥西安之歌中的女主人公。奥西安歌颂坚贞不屈和自我牺牲的女性。

“那就不如不研究的好。”

“不。有位数学家说过快乐是在寻求真理,而不在发现真理。”

列文默不作声地听着,不管他怎样费尽心力,他还是一点也体会不了他朋友的感情,理解不了他的情绪和他研究那种女人的乐趣何在。十五

打猎的地点并不远,就在小白杨树林中小溪旁边。到了小树林的时候,列文就下了马车,把奥布隆斯基领到一块冰雪完全融化了的、长满青苔的、潮湿的、空旷草地的角落上去。他自己回到对角一棵双杈的白桦树那里,把枪斜靠在枯萎了的低垂杈枝上,他脱下大衣,再把腰带束紧,活动了一下手臂,试试胳臂是否灵活。

紧跟在他们后面的灰色老狗拉斯卡在他的对面小心翼翼地蹲下,竖起耳朵。太阳正在繁密的森林后面落下去,在落日的余晖里,点缀在白杨树林里的白桦树披挂着一枝枝缀满饱实丰满、即将怒放的嫩芽的低垂细枝,轮廓分明地映现出来。

从还积着残雪的密林里,传出来蜿蜒细流的低微的潺潺声。小鸟啭鸣着,而且不时地在树间飞来飞去。

在万籁俱寂中可以听到由于泥土融解和青草生长而触动了去年落叶的沙沙声。

“想想看吧人简直可以听见而且看见草在生长哩”列文自言自语,看到了一片潮湿的、石板色的白杨树叶在嫩草的叶片旁边闪动。他站着倾听,时而俯视着潮湿的、布满青苔的地面,时而凝视着竖耳静听的拉斯卡,时而眺望着伸展在他下面的斜坡上的茫茫无际的光秃的树梢,时而仰望着布满了片片白云的正在暗下来的天空。一只鹰悠然地搏动着双翼在远处的树林上面高高飞过;还有一只也用同样的动作向同一个方向飞去,接着就消失了。小鸟越来越大声而忙碌地在丛林里啁啾啭鸣着。一只猫头鹰在不远的地方号叫,拉斯卡惊起,小心地往前跨了几步,就把头歪在一边,开始凝神静听着。溪流那边可以听见杜鹃在叫。它发出了两声它素常的啼声,接着就粗厉地、急速地乱叫了一阵。

“想想看已经有杜鹃了呢”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从灌木后面走出来。

“是的,我听到了,”列文回答,不愿意用他自己听来都不愉快的声音打破树林中的寂静。“快来了呢”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又隐身在灌木后面了,列文只看见火柴的闪光,接着是纸烟的红焰和青烟。

咔咔传来了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扳上枪机的声音。

“那是什么叫”奥布隆斯基问,使列文注意听那好像一匹小马在嬉戏中尖声嘶叫那样拖长的叫声。

“啊,你不知道吗是公兔叫哩。但是不要再讲话了听,飞来了”列文几乎尖叫起来,扳上了枪机。

他们听到远处尖锐的鸟鸣,正好在猎人非常熟悉的时间,两秒钟以后第二声,第三声,紧接着第三声可以听到粗嗄的叫声。

列文环顾左右,他看见在那里,正在他对面,衬托着暗蓝色的天空,在纵横交错的白杨树的柔嫩枝芽上面有一只飞鸟。它一直向他飞来;越来越近的像撕裂绷紧的布片一样的嗄声在他耳边响着;可以看见鸟的长喙和脖颈,正在列文瞄准的那一瞬间,从奥布隆斯基站着的灌木后面,有红光一闪;鸟好像箭一般落下,随后又飞上去。又发出红色闪光和一发枪声,于是拍击着翅膀好像竭力想要留在空中一样,鸟停留了一刹那,就泼剌一声落在泥地上。

“难道我没有射中吗”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叫着,他给烟遮住了,看不见前面。

“在这里呢”列文说,指着拉斯卡,它正竖起一只耳朵,摇着它那翘得老高的毛茸茸的尾巴尖,慢吞吞地走回来,好像故意要延长这种快乐一样,而且俨若在笑的样子,把死鸟衔给她的主人。“哦,你射中了,我真高兴哩,”列文说,同时因为自己没有把鹬射中,不免怀着妒羡的心情。

“右枪筒发出的那一枪打坏了,”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回答,装上枪弹。“嘘又飞来了”

真的,尖锐的鸟叫声接二连三地又听到了。两只鹬嬉戏着互相追逐,只是鸣啸着,并没有啼叫,一直向猎人们头上飞来。四发枪声鸣响着,鹬像燕子一样迅速地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就无影无踪了。

打猎的成绩甚佳。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又打下了两只鸟,列文也打下了两只,其中一只没有找到。天色渐渐暗下来。灿烂的银色金星发出柔和的光辉透过白桦树枝缝隙在西边天空低处闪耀着,而高悬在东方天空中的昏暗的猎户星已经闪烁着红色光芒。列文看见了头上大熊座的星星,旋又不见了。鹬已不再飞了;但是列文决定再等一会,直等到他看见的白桦树枝下面那颗金星升到树枝头上面,大熊座的星星完全显露出来。金星已经升到了树枝上面,大熊座的星座和斗柄在暗蓝色的天空中已经看得十分清楚了,但是他却还在等待。

“该回家了吧”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

现在树林里寂静无声,没有一只鸟在动。

“我们再待一会吧,”列文回答。

“随你的便。”

他们现在站着,相隔有十五步的光景。

“斯季瓦”列文突如其来地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姨妹结了婚没有,或者要在什么时候结婚”

列文感觉得自己是这样沉着坚定,他以为什么回答都不可能使他情绪波动。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的回答。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结婚,现在也不想;只是她病得很重,医生叫她到国外易地疗养去了。大家简直怕她活不长了哩。”

“什么”列文大叫了一声。“病得很重她怎么啦她怎么”

当他们这么说话的时候,拉斯卡竖起耳朵,仰望着天空,又责备般地回头望了望他们。

“他们倒拣了个好时间谈话哩,”它在想。“飞来了呀

的确飞来了呀。他们会错过时机呢,”拉斯卡想。

但是就在那一瞬间,两人突然听到了尖锐的鸟叫声,那声音简直震耳欲聋,于是两人连忙抓起枪,两道火光一闪,两发枪声在同一瞬间发出。高高飞翔着的水鹬猝然合拢翅膀,落在丛林里,压弯了柔弱的嫩枝。

“妙极了两人一齐”列文喊叫了一声,他跟拉斯卡一道跑到丛林里去搜索水鹬。“啊,有什么不愉快的呢”他回忆着。“是的,基蒂病了哦,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我难过得很”他想。

“它找着了它多伶俐”他说,把温暖的鸟从拉斯卡的口里取下,装进差不多装满了的猎袋里。“我找到了哩,斯季瓦”他大叫了一声。十六

在归途中,列文详细询问了基蒂的病情和谢尔巴茨基家的计划,虽然他不好意思承认,是他听到的消息实在使他很快意。他快意的是他还有希望,尤其快意的是她曾使他那么痛苦,现在自己也很痛苦了。但是当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开始说到基蒂的病因,而且提起弗龙斯基的名字的时候,列文就打断了他。

“我没有任何权利来预闻人家的私事,而且老实说,我也并不感兴趣。”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隐隐地微微一笑,在列文的脸色上觉察出他非常熟悉的那种迅速的变化,脸色刚才那样开朗,现在一下子变得这样阴沉了。

“你和里亚比宁的树林买卖完全讲妥了吗”列文问。

“是的,已经讲妥了。价钱真了不起哩,三万八千。八千现款,其余的六年内付清。我为这事奔走够了。谁也不肯出更大的价钱。”

“这样你简直等于把你的树林白白送掉了,”列文忧郁地说。

“你怎么说是白白送掉了呢”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含着温厚的微笑说,知道这时在列文眼中看来什么都是不称心的。

“因为那座树林每俄亩至少要值五百卢布,”列文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