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孽

第四十三章 鸢尾

第四十三章 鸢尾

“这个给你保管着。”

“为什么?”

“户口本可是大半个结婚许可证,只有在你手上我才放心。”

安如瑾笑着听他的打趣,回到病房时,她看见了倚在门边的林析。高大的身躯颓着肩背,看上去不甚疲乏。

林析听见动静,这才离开身后的门框,抬起头,然后将目光锁上了陆云开手中的户口本。

他似乎该问些什么,却没问出口,最终还是安如瑾主动打破了这份三人间的尴尬:“你怎么来了?”

“你旷工那么多天。”他却不是恼怒的语气,“就不能乖乖请个假么?”

林析的指责无可厚非,安如瑾羞赧地低下头,用脚尖轻轻摩挲着地面缓解愧疚:“对不起。”

他又道:“不过现在看来,你也是没有复工的打算了。”

这句话却让安如瑾倏然抬起头:“无缘无故消失这么久是我的错,不过,我出来没有辞职的打算。”

这句话让两个男人都怔了一下。

林析试探着问:“你还愿意回建设?”

“嗯。”她点头,然后转过身,推了推陆云开的胳膊,“你先回去吧,你那边还有很多事情,别在这浪费时间了。我会照顾好我自己。”

他于是看了看她,又看看对面的男人,最终点了下头:“那好,我先回去,明天再来看你。答应我,别乱跑。”

“我知道。”

然后她目送着他走,与以往不同,这次多了情意绵绵的一步三回头。

林析无奈地笑笑:“怎么最后,还是成这样了?”

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淡淡问了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于是把陆云开打电话给他说看好安如瑾,到之后他奔波于北京的大街小巷,再到这么多天发动人力财力的寻找,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她听,最后添上了个答案:“我觉着你永远不懂怎么让自己好好活着,”事到如今,他反而不知看见今天和陆云开如胶似漆的安如瑾是该喜该悲,“所以,我就找了北京的每一家医院,总算在这找到了你。内腔出血,你这一次也是有够可以。”

“谢谢你。”

他对道谢不屑一顾:“那么现在,你能告诉我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么?”

她点了点头。

陆云开在三十出头的年纪里捡起了迟到的浪漫。

送走林析后,安如瑾睡了很长很长的一个觉。等她再次醒来,最先出现在枕边的竟是一盆浅紫色的鸢尾花。

第二个出现的,是宋予欣脂粉掩盖下的面容。

“陆总让我送来的。”她声音依旧冰冷,“鸢尾花,说它的花语是......”

安如瑾当即接到:“相思久长。”

陆云开在宋予欣眼中并不是一个太诗情画意的人,所以她起初看见对着鸢尾花发呆的小陆总时也是充满了荒谬的不可思议。

可是她不会知道,陆云开在这土壤和枝干之间,看见了安如瑾逝去的花信,和他们走过的斑驳年岁。

这是安如瑾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那一年的林析派遣她替代自己参与一场和临江的应酬,最后竟让不胜酒力的安如瑾醉倒桌边。

当她举起最后一杯酒的时候,陆云开夺下了那枚杯子,然后冷冷地松开手,玻璃高脚杯掷地有声。

她后来大敞着窗户坐在他的车上,毫不见外的样子。

“陆总。”酒醉的安如瑾软软地抬起了手,“那边为什么要放烟火?”

“因为明天是建军节。”

“哦。”她于是淡淡应了一声,头一沉又疲累地瘫了下去,“挺好看的。”

“你喜欢?”

“喜欢吧,可是不喜欢这种。”

陆云开惑然:“为什么?”

“又不是专属我一个人的,和所有人分享的东西,多没意思。”

“那我可以是专属你一个人的,你喜欢我么?”

他看见她蓦地直起了身子,盯了他片刻后才阖上眼。

“不喜欢。”

两个月后,他给她放了一场烟花,伴随着千百看客的欢呼和玩笑,送给她一场专属的盛宴。

而那时的安如瑾,正坐在林析的车上。

“谁放的?”

她答:“一个神经病。”

可是良久之后,她还是没法干坐下去。

“你先回去吧,我刚才有东西落下了。”

林析不说也不问,只把车停在了路边。

然后她踩着高跟鞋跑了回去,看见在广场上仰着头的陆云开。

她抄起路边为了国庆节准备的花盆,里面是花开正好的紫色鸢尾,她直接掷了过去,泥土在他身上撒成了画。

陆云开完全呆住看向她。

“送你的礼物。”安如瑾恶狠狠地瞪着他,然后苦口婆心道,“陆云开你勉强算是一个很好的人,但是你比林析晚认识了我,这就是我们全部的缘分。你以为一宿的烟火就可以改变什么么?你也太幼稚了!”

然后她潇洒地转了身,迈开步子之前又说了一句话:“还有,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让你有了误会。但是,如果是喝醉后的,你可千万别当真。因为我酒喝多了就喜欢说反话。”

陆云开那天晚上在广场上站了很久,随着北京城不散场的夜,不间断的人,还有汽笛与火花的轰鸣声。

他一遍一遍地想,怎么想都觉着自己并没有记错。

那一晚,她明明说她不喜欢他。

很久之后,陆云开问安如瑾,为什么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是一盆支离破碎的鸢尾花。

她说:“鸢尾的花语是,相思久长。”

过了很多年,这些安如瑾还记得。但是她怕他忘了,她怕美好的不美好的事情他都忘了,只把守着恨和倦,折磨着自己与对方。

宋予欣在她接过话后轻轻点了点头。

安如瑾于是抱过那盆花,说了句和之前的话题无关的话:“你不和陆离走么?”

宋予欣一怔,继而摇了摇头:“临江这边还有许多工作。”

“仅仅因为工作么?”

她于是说:“我没有理由,也没有身份和他走。”

安如瑾用手指轻轻撩拨着鲜艳的花蕊:“陆离对你是有情谊的。”

“感激而已。”

“很多爱你以为是不可能的,其实都是有可能。”她说这句的时候很淡,让宋予欣几乎以为爱情可以是轻描淡写的嘴上说说。

“就像如果现在我告诉你,我还怀揣着希望,关于我的云开的以后。”安如瑾自嘲般地笑了笑,“你会不会觉着我愚蠢狂妄无可救药?”

关于希望和爱情,生活中的每个人都在领略并探讨。有很多勇士,为了高不可攀的希望毅然决然踏上征程,他们有的死在跋山涉水的途中,有的死在临门一脚的战役。而我们,总是喜欢以屈指可数的胜利者举例,妄想证明爱情可以是一件简单而勤能补拙的事。

其实这种心灵鸡汤一般的洗脑,本身就是爱的痴昧原状。

宋予欣在沉默之后还是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了一句更加沉重的话:“还有件事,是陆董让我来转告安小姐的。”

她还怀抱着那沾染着泥土的花盆,然后从鸢尾花的馨香中抬起头:“什么事?”

“陆董说,天齐家具的董事长齐之雄齐先生,想见你一面。”

“我?”

“嗯。”

“见我做什么,兴师问罪?”

“我不知道。”宋予欣摇了摇头,“而且我认为,陆董也不知道。”

安如瑾赴约地还勉强算是准时,虽然因为北京惨不忍睹的交通情况,约定的六点钟声响起时,她还是只到达了饭店楼下。

她抬了抬眼,琉璃彩瓦金碧辉煌。

其实安如瑾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只是她不知道,一个人请自己侄女未婚夫的前妻吃一顿饭,要摆足如此排场做什么。

她在五分钟后出现在了包厢门外,彬彬有礼的服务生推开了面前厚重的金色大门。

她看见夜晚的光芒,从那间屋子里投射出来,硕大的水晶灯割破暖黄色的灯光,打得她直觉着晃眼。

面前是一位穿着正式的老人,杵着不知什么名贵木材打造出的拐棍,背对她站在那里。听见动静后,老人才缓缓转过身。

看见他面庞的那一霎,安如瑾彻头彻尾惊了住。

“安小姐,你还记得我么?”

她一时哑然。

“我一直等着你给我打那个电话,不过看来,事情并没有按照我想象的发展。”

她更是无言。

“你现在一定觉着很巧吧?”老人家笑了笑,像是一切尽在掌握般平静却倨傲,“其实从你决定去塞班岛开始,一切就已经不是巧合了。你在塞班岛的行程都是我安排好的,包括你在沙滩和我相遇,而与你同行的人正好在此时去买饮料。”

安如瑾听得觉着瘆人,自己主观的一举一动竟然如同齿轮,机械式的和别人的安排契合。

她颤着嗓,说了这一次会面的第一句话:“您就是齐董事长?”

“不错。”他点点头,“也许有机会,我还应该给你重新介绍一下我的秘书,夏定欢小姐。”

自己的朋友,旅行的同伴,竟然也是他人安排的一颗棋子。这种说法戏剧而荒谬,却如此真实地存在于安如瑾过去的一段生活中。

她觉着喘不过气。

老人家笑了笑:“那你,想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什么么?”()